封着照片的畫框墜入海中,噌地騰起一簇火焰。
馬麗娅越過圍欄,徑自坐在純白磚石鋪就的海岸邊,蛋糕裙層層疊疊自然地垂落,遮住交疊的雙腿。
她身側擺着一碟點心,上窄下寬,深棕色如同巧克力般醇厚的表面,覆着一圈一圈凹凸起伏的波紋,赫然是先前在咖啡館裡見過的可露麗。
躲在草叢裡的兩人慢吞吞地爬到離欄杆不遠的一棵樹下,藏在了一塊碩大的花崗岩背後。
從謝浮玉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見馬麗娅手中的咖啡杯。
杯口氤氲着熱氣,不知怎地,他直覺會是一杯熱摩卡。
“這是什麼獨屬于NPC的浪漫嗎?”殷浔貼近,氣音混雜着一絲微啞鑽入耳中。
謝浮玉一聲不吭,面不改色地盯着前方,耳根卻不受控制地發燙。
殷浔歪了歪頭,伏低了一些,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
約莫一刻鐘後,遠海逐漸彙聚起洶湧澎湃的浪,天際蕩開一串嘯叫,隐隐有什麼生物,正踏過連綿不絕的海浪,朝他們這邊湧來。
光滑如同鏡面的表皮在日照下反射出耀目的光輝,随着浪潮的波近,馬麗娅伸手拈起一隻可露麗,緩緩站起身。
下一秒,謝浮玉看見她将那隻西點擲向了大海。
緊接着,一抹無暇的白破開海面,接住了下墜的可露麗,随後再次躍出,親昵地碰了碰馬麗娅滞在半空的手。
“你覺得......”謝浮玉按住越靠越近的某人,把他擠回原處,“你覺得這隻海豚是帕萊蒙坐騎的可能性有多大?”
殷浔不自覺地貼着他的掌心蹭了蹭,說:“百分百。”
謝浮玉深以為然。
馬麗娅曾經說過,她和帕萊蒙之間存在着固定的聯系方式。
如果她是那個熱衷每晚練嗓子、高歌一曲聖母頌的海妖,那麼“馬麗娅”這個名字本身,就是一種太過明顯的暗示。
而顯然,兩人都不認為副本會如此仁慈。
抛開作為引路人與帕萊蒙的聯系,通過小海豚傳話,或許也是一種可行的方式。
“所以你聽得懂他們在聊什麼嗎?”殷浔伸長了脖子,支棱着耳朵仔細辨認夾雜在風間和浪湧中的對話聲。
聽起來比較接近魚類的叽裡咕噜,總之不像是人話。
一人一海豚有來有回地唠了大半個鐘頭,眼見那碟可露麗被消滅得一幹二淨,小海豚甩了甩尾巴,精力充沛地表演了一番魚躍龍門。
馬麗娅忍俊不禁,臉上少見地浮現出幾分母親般的寬和。
“回去吧,回到真正的大海中去。”她眺眼看向已然平靜的海面,音色沉沉,“在風暴結束前,不要再回到這座小島了。”
話音剛落,海豚猛然發力,一頭紮入了深海,逆着海浪回流的方向,遙遙遊向未知的彼端。
直到暈起的漣漪消失,馬麗娅才收拾了碟子,單手撐住圍欄,翻回安全地帶。
她徑直朝着兩人藏身的方向走來。
殷浔連忙翻身,按着謝浮玉的腦袋一起貼住地面,慢慢屏住了呼吸。
堅實有力的腳步聲穿透窸窸窣窣的雜草,愈發逼近。
心跳聲如擂鼓,在焦灼的躲貓貓遊戲中,仿佛要從胸腔中掙脫出來。
殷浔不記得在哪本書裡看到過,人在高度緊張的時候,大腦可能會産生短暫的空白。
恰恰在這幾近于無的瞬息間,腳步聲戛然而止。
視野驟然變暗的刹那,謝浮玉向側方一個利落的翻滾,順帶扯着殷浔的衣領,将他從石頭後面拖了出來。
哐——
閃爍着寒光的法杖轟然錘向地面,裹挾着難以估量的力道,濺起無數砂礫,碾着雜草震出一個深約十五厘米的圓坑。
殷浔背靠樹幹,驚魂未定。他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心有餘悸。
好險,要不是阿郁反應及時,他的頭骨就該被捅進土裡了。
但留待喘息的時間十分有限,泛起幽微藍芒的杖首直指兩人藏身之處。
一道勁風自斜刺劈來,殷浔矮身躲過,同時推着謝浮玉朝相反的方向避開。
兩人沿着海岸線慌忙逃竄,身後的樹木一棵接一棵地倒下。
馬麗娅高舉着那根曾殺死過黎知由、也可能殺死過更多人的法杖,閑庭漫步般追趕着他們。
即使所到之處,已然寸草不生。
謝浮玉漫無目的地向前,猶如不知疲倦的江水,不能停,也不敢停下。
與此同時,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極力保持清醒,複盤起此前的所有行動。
他們一定觸發了什麼條件,才引來了NPC的追殺。
是偷聽,還是偷聽被發現?馬麗娅精準定位到兩人的位置,顯然一早知道他們在場。
如果打算斬草除根,不至于等到對話結束,因為在小海豚露面前存在一段時長十五分鐘左右的空窗期,對方完全可以挑在那時動手,既不用提防有人偷聽,也不必擔心趕不上與小海豚的會面。
偷聽被發現的可能也因此得以排除,謝浮玉回憶起馬麗娅同小海豚告别時的一番話,陡然意識到,他聽懂了這番話中的每一個字。
而這意味着,最後的寥寥數語,其實是說給草叢裡的他們聽的。
謝浮玉眼神一暗,立刻調轉思路,将注意力集中到馬麗娅身上。
一直以來,她似乎扮演着正義裁決官的角色。
根據他們先前的推斷,馬麗娅曾經堅定地站在以黎知由為代表的人類陣營。當島民幾乎全軍覆沒後,她猶如終于察覺到自己的錯誤,毅然決然地站在了海妖身後,殺掉了最後一個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