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問你熱不熱嗎?”隔着梁修俨,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陸黎桉突然開口,“‘殷浔,你熱不熱?’這樣嗎?”
他刻意掐着嗓子,清潤音色因此變得尖細而輕緩,與半小時前扒拉殷浔的那隻自熱鬼确實有幾分相似。
殷浔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還沒緩過勁來,便聽見那道若有似無的聲音繼續說:“不熱嗎?正好,我有點冷,我們一起睡……”
與此同時,陸黎桉恢複了原本的聲線,問:“是這樣嗎?”
兩道截然不同的嗓音交錯落下,陸黎桉的話剛好穿插進“我們一起睡”幾個字之間,仿佛交響二重奏,錯落有緻。
殷浔卻目不斜視,伸向謝浮玉的手懸在半道,生怕稍不留神,牽錯了人。
“殷浔,你熱不熱?”
熱源緩緩靠近,因為沒有實物形态,所以輕而易舉掠過謝浮玉,貼了殷浔右半邊身體。
但宛如火焰灼燒的燎燙感如有實質,真切地刺了一下謝浮玉的手背。
目睹全程的梁修俨倒抽一口涼氣,一時間沒收住音量,脫口而出的親切問候在沉寂的室内清晰無比。
陸黎桉眉心一跳,忙不疊伸手去捂他的嘴,但為時已晚,走廊上由遠及近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
每一步之間間隔大約兩秒,從腳後跟着地,到前腳掌在地面踩實,每一次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猶如千鈞之力砸向地面,使人産生了一種對震感的誤判。
1003距離電梯僅三五米,來人很快停在了門外,門内四人一鬼不約而同屏住呼吸,宿舍登時變得狹窄逼仄起來,一瞬間,周圍出現了短暫的真空期。
謝浮玉頓了幾秒率先反應過來,偏頭朝梁修俨和陸黎桉指了指他們各自的床位,而後迅速抓起殷浔的手腕,推着他回到一号床。
啪嗒——
門鎖産生了細小的轉動,謝浮玉撩開殷浔的床簾,一隻腳踏上自己的床梯。
喀嚓——
門把手被人按下,謝浮玉矮身鑽進二号床的床帳内,順勢攏上了打開的床簾。
稍有錯拍的呼吸洩露出一絲緊張,胸腔仍在劇烈起伏,腦中繃起的弦随着逐漸擴大的開門聲而不斷收緊。
直至超過可以承受的阈值而面臨崩塌的極限。
謝浮玉好一會兒都聽不見任何聲響,直到一陣耳鳴襲來,他像一隻瀕臨窒息的魚,張大了嘴巴無聲喘息。
宿舍門沒有打開。
鎖扣回落的刹那,繃到極限的警戒線猝然斷裂,高高懸起的心髒轟地下墜。
謝浮玉松開蜷緊的手,掌心已然泛起潮汗。
[禁止在樓内打鬧、大聲喧嘩……]
恐怕是梁修俨剛才無意發出的驚呼引來了宿管,但出于某種原因,原本打算推門而入的宿管卻半途打轉,說明“大聲喧嘩”并不會招緻直接死亡。
又或者,有什麼比“大聲喧嘩”更過分的違規行為引起了宿管的注意。
自房門重新上鎖之後,走廊裡遲遲沒有象征離開的腳步聲傳來,宿舍内的四人此時皆嚴陣以待,極高的專注度下甚至忽視了那隻自體發熱的鬼的存在。
少頃,重物曳地拉出一道細長而刺耳的摩擦聲。
緊接着,咚——咚——
腳步挪向了1003号宿舍左面,這次不再有漫長的前搖,腳步聲消失的瞬間,好不容易恢複了安甯的夜晚再度被一聲巨響打破。
門闆轟然倒塌,住在房間裡的人卻沒有發出絲毫驚叫,仿佛隔壁隻是一間無人居住的空房。
但這層樓一共六間宿舍,謝浮玉記得群裡有三名玩家的昵稱前綴是1001。
當下無人敢施以援手,他們已經自顧不暇。
謝浮玉閉了閉眼,隐入黑暗中的面龐浮現出些許痛苦的神色。
兔死狐悲,不外如是。
良久,他恹恹睜眼,探手摸入外套口袋,打算看看群裡的信息,餘光卻瞥見床簾輕薄的布片微微抖動。
像一道微弱的渦流貼着蚊帳經過,不算遮光的簾子外,一團黢黑的影子被月光烙在了布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