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胳膊肘挎着一隻竹籃,上面蓋着一塊藏青色的麻布。
祝析音探頭朝他身後看,林帶邊空空如也,所謂午飯很可能就是裝在籃子裡的東西。
二十一名玩家、午飯、竹籃,别說是碗,依她觀察,那竹籃塞二十一個窩窩頭都夠嗆。
“辛苦各位為本村植樹造林環保項目做出的貢獻,”村長揭開麻布,朝衆人招手,“我帶來了村中特産,各位可以一邊品嘗一邊稍作休息,傍晚此處還有日落,打算欣賞日落的客人稍後自行返回即可。”
言下之意,今天送完這頓午飯,他們便不歸他管。
村長彎腰,将竹籃放到地上,示意大家自取,祝析音本想替謝浮玉和殷浔代拿,卻被村長制止。
“各人隻領各人自己的。”老人擡眼看她,純黑色眼球向上翻動,露出大片眼白。
祝析音隻好悻悻收回手,轉頭用眼神示意她哥。
謝浮玉掃了眼她手中的玻璃瓶,曲肘杵了一下殷浔,兩人放下鏟子走過去。
竹籃底部鋪着絨布,他們撥開人群停在村長面前時,“午飯”已經所剩無幾。
謝浮玉蹲在籃子邊,将倒數第二隻玻璃瓶揣進懷裡,遲疑片刻,又朝最後一個瓶子伸手。
“各人拿各人的,”頭頂果然響起村長的警告,“獨立是柳安村種樹人世代相傳的美德,你們雖然隻是遊客,但我仍然希望柳安村的精神能感染你們。”
要像樹一樣可靠,且絕不攀附其他的樹木。
殷浔眯眼,若有所思,俯身撈走了屬于自己的瓶子。
“午飯”被“遊客”一一認領,村長重新把藏青麻布蓋回去,拎起竹籃同衆人告别,“祝各位度過愉快美妙的一天。”
非常質樸而通俗的祝語,但在大部分玩家聽來,似乎有幾分最後的晚餐的嫌疑。
村長走後,零零散散的玩家聚集到一起,盯着這份來曆不明的“午飯”發愁。
“怎麼辦?這玩意兒不像能吃的樣子吧?”
“可村長說這是午飯,不吃的話豈不是要餓着肚子等下一餐?早上那碗粥稀得要死,還沒走到這裡我就餓了。”
衆人各執己見,議論紛紛,連白粥都沒吃的三人組則置身事外,抱着瓶子沒說話。
殷浔捏住細長的瓶身,将瓶子提溜到眼前,對準日光晃了晃。
透明無色的液體貼着玻璃瓶内壁漾起一圈波紋,瞧着就是普通的水,然而瓶底沉着淺褐色的草,形狀有點像山藥的根須,總之肯定不是正常範疇内的“午飯”。
他輕歎一口氣,把瓶子放到腳邊。
謝浮玉側眸:“不是餓了麼?”
殷浔搖頭:“命要緊。”
三無産品吃不得,他選擇早點把樹種完,然後在附近找找有沒有野菜挖。
“等等,”他忽然反應過來,偏頭看謝浮玉,“你不會想......”
話音未落,謝浮玉當着他的面撬開了瓶蓋。
殷浔:“?”這是真餓了。
“想什麼呢。”謝浮玉睨了眼他,随後擡手在瓶口外側輕扇幾下,低頭嗅了嗅。
臭臭的,像是某種有機物質含量過高所緻。
祝析音模仿她哥,聞了一鼻子差點yue出來,忙不疊捏住鼻子蓋緊瓶蓋,捧着臉歎氣,“早上至少還有碗白粥,中午怎麼連頓人能吃的也不給?”
“什麼?”謝浮玉敏銳捕捉到某個關鍵字。
祝析音嘟囔:“我說村長小氣巴拉,連頓人吃的飯都不給。”
沒錯,人吃的飯。
也許正是因為離開村莊來到樹林外圍,玩家身份出現了變化,副本提供的餐食才随之發生變化。
假設白粥對應的是人,那麼玻璃瓶中的液體對應的又是什麼?
“樹。”殷浔扭頭看向身後堆積的樹苗,提出了一個過分大膽的猜想,“瓶子裡裝的會不會是營養液?”
謝浮玉眸光微凝,低聲:“很可能。”
天然植被在柳安村地位崇高,樹木的蒼翠挺拔反映出樹的品性,獨立而強大,被村民視作精神圖騰,精心呵護,甚至動員外鄉人投入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共同維系這片綠洲。
“但你們不覺得村長的态度有些模糊嗎?”祝析音疑惑,“我感覺他不是真的寶貝這些樹。”
第六感使然,她從村長的一言一行中隐約察覺到幾分恐懼,無論是從西北繞行,還是送完飯便倉促脫身,都不是一個真心親近樹林的人應該有的表現。
被迫多于自願,畏懼大于敬重,村長依賴樹林,卻也害怕樹林。
他用營養液供養着樹苗,也許另有所圖。
謝浮玉冷不丁開口,問:“殺死一隻母雞前應該做些什麼?”
祝析音:“?”
“喂食,讓它成熟、下蛋,賣掉本體前會先賣掉那些蛋,直到母雞下不出蛋,被拎到菜市場售賣。”殷浔瞬間理解他,一貫散漫的神色逐漸嚴肅。
樹和母雞是一樣的,培植樹木的人最終會榨幹樹的全部價值,營養液隻是前期必要的一部分投入,就像雞飼料。
謝浮玉點頭:“不止,幼苗林外還有大片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