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浮玉鑽進帳篷,撥開附近垂落的樹枝,看見正對面的柽柳後,滿意地躺平了。
帳篷本身是迷彩布,借着樹木掩映本體不算明顯,等到日落拉燈,更是烏漆嘛黑影子都看不見,非常适合他這種喜歡陰暗爬行的大學生,暗中觀察那棵樹。
椅子精貢獻的三條椅子腿還在樹下,誘餌和坑都已放置妥當,就等兔子自己撞上來了。
四十分鐘轉瞬即逝,五點零幾分,視野倏地一暗,謝浮玉下意識睜大了雙眼,視線還未聚焦,耳畔便傳來一聲巨響。
咔嚓咔嚓——
是樹木斷裂的聲音,速度由緩變急,斷裂程度顯然在迅速擴大。
沒過幾秒,哐——
謝浮玉小幅皺了皺鼻子,好像吸進去一點四濺的塵土。
殷浔伸手掩住他的口鼻,把人朝帳篷深處帶了帶,低聲道:“柽柳倒了。”
如紙條所言,這棵樹死在了日落時分。
今晚他們将要見證的,則是新生。
祝析音趴在帳篷門後,不确定地問:“柳吉真的會來嗎?”
當然,柳吉就算不管柽柳的死活,按照他中午送飯時對謝浮玉和殷浔表露出的興趣,也應該有所動作。
謝浮玉恹恹地打了個哈欠,側臉貼着殷浔的頸窩閉上眼,悶聲說:“半小時後喊我。”
現在距離零點還有六個多小時,柳吉應該會在子夜之前來一趟幼苗林,因為淩晨他得趕回招待所監視剩下的玩家和那一屋子樹人。
謝浮玉覺得樹人才是柳吉真正在意的東西,而如果柳吉就是烏爾薩拉,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所謂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這會兒剛過五點,樹林外的玩家大都沒睡,柳吉不會來得太早,謝浮玉估摸着十點到十二點比較合适,三人可以輪流眯上一時半刻。
安排好守夜班次後,他攏緊外套,後腦枕着殷浔的肩膀,身體往下滑了一點,剛好壓在對方胸前。
體溫隔着軟糯的羊絨衫傳來,放松狀态下的胸肌飽滿而柔軟,謝浮玉屈指蹭了蹭鼻尖,自覺臉頰有些燙。
殷浔的懷抱很好睡,半小時後,他迷迷瞪瞪地睜眼,順勢掃了眼帳篷門的方向,祝析音已經抱着鏟子睡着了。
謝浮玉爬起來,側眸看殷浔,聲音壓得很低,“你要不要也睡會兒?”
“我沒事。”殷浔松開他,忽然擡手碰了碰他的臉。
微涼手背接觸到溫熱的皮膚,謝浮玉冷不丁打了個顫,問:“怎麼了?”
黑暗中他看不清殷浔的臉,卻能感受到一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專注柔和,像是要這樣望着他直到地老天荒。
殷浔移開眼,“沒事,外面起風了,怕你冷。”
語氣自然,并無遮掩,謝浮玉沒聽出什麼不對,于是幹巴巴地哦了聲,抄起自己的鐵鏟移到門邊。
守夜的人換成了謝浮玉。
殷浔垂眼,撚了撚指尖,眸光注視着門旁的那抹背影,半晌無聲歎了口氣。
不知道阿郁有沒有起疑,他抱臂半躺在帳篷角落,微阖着眼,想起自己剛才癡漢一樣的行徑,謝浮玉睡了多久,他就盯着對方看了多久。
帳篷裡很黑,視線難以聚焦,殷浔其實看不見謝浮玉,他看見的應該是想象中的他。
但那些畫面并不美好,殷浔沉眸,同樣的姿勢,同樣的伸手不見五指,謝浮玉了無生氣地躺在他懷裡,呼吸斷斷續續。
溫熱液體淌了他一手,他明明聞不到血腥味,卻無比肯定那是謝浮玉的血。
也許隻是副本磁場導緻的幻覺吧,殷浔按了按眉心,試圖将那些莫名其妙的畫面從腦中驅除出去。
謝浮玉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響動,以為他輾轉難眠,遲疑片刻便不由分說地将殷浔扯到身邊,把人按在自己腿上,“閉眼。”
說着,他像殷浔之前強硬要求他睡覺那樣,擡手蓋住對方的雙眼。
纖長睫毛蹭過掌心,謝浮玉指尖微蜷,另一隻手輕輕揉亂了殷浔的頭發。
熟悉的動作和氣味讓殷浔感到幾分安心,他反握住謝浮玉的手,手指恰好圈住男生的手腕,指腹下是平穩有力的脈搏。
殷浔昏昏沉沉地睡了會兒,到點時叫醒他的人換成了祝析音。
他低頭瞥了眼空空的手,問:“你哥呢?”
祝析音指指拉開一半的帳篷,“在門外蹲着呢。”
躲在帳篷裡到底不方便觀察外面的情況,謝浮玉拉開門簾,藏在了一棵矮樹後。
殷浔彎腰鑽出帳篷,剛找到謝浮玉,耳畔忽然淩空竄過一道尖細的風嘯。
“小心!”
他本能地朝謝浮玉猛撲過去,攬着人翻滾幾圈,矮身躲進一叢灌木。
兩人匍匐在地,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向謝浮玉幾秒前所在的位置。
一根長滿尖刺的樹枝,深深紮進了那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