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浔默默盯着墨鏡看,半晌,唇角淺淺漾起一抹笑意,好像他看的不是墨鏡,而是謝浮玉。
十分多鐘後,謝浮玉走出浴室,殷浔正在幫他擦墨鏡,那副墨鏡被他随手挂在衣領邊,招搖過市了十幾個小時,難免沾着灰塵和指紋。
殷浔擦得很仔細,擦鏡布用的是與西服配套的一塊手帕,煙灰色滾銀邊方巾,一角用淡銀色絲線繡了一串花體字。
Liam,殷浔的英文名。
“我還以為名字是副本随便分的。”身側,被子朝下陷了一點,謝浮玉坐到殷浔旁邊,側眸看他,“現在來看,工牌上對應的應該都是我們真實的英文名。”
殷浔不置可否,用絲巾墊着,把墨鏡還給他。
謝浮玉接過,重新将墨鏡别到領口,随口問:“有什麼寓意嗎?”
“守護者。”殷浔微微俯身,朝他比出一個标準的騎士禮,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Liam是守護光的人。”
聞言,謝浮玉身形一滞,再回神時,始作俑者已經轉身進了浴室。
那塊繡着Liam的手帕還在他手裡,謝浮玉抻平絲巾,用指腹輕輕蹭了蹭殷浔的名字,心底陡然湧出幾分沒來由的熟悉。
他拎起方巾比劃了一下,發現沿對角線折疊後剛好能在手腕上繞兩圈。
目光下移,謝浮玉盯着折角處的Liam略有些失神,過了一會兒,他将手帕規規矩矩地折好,放在兩隻枕頭中間,然後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總統套房的床品質量很好,殷浔洗完澡出來,看見謝浮玉合着眼,已經睡熟了。
男生側對着他,小半張臉陷進松軟的枕頭裡,呼吸平穩而綿長,但眉尾壓着,似乎做了噩夢。
殷浔攏了攏被子,關掉床頭燈,在他身邊躺下。
實習生明早九點前到崗,殷浔打開手機定好鬧鐘,順便看了眼群聊。
Katherine拉的實習生小群安靜如雞,最新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中午的群公告。
沒有消息是好事,起碼今夜不會再有新的規則出現,殷浔将手機放回枕邊,閉眼睡去。
海島副本結束後,他們連續三個副本沒睡過好覺,NPC和白天死掉的玩家仿佛變成了某種奇怪的夜行生物,一到晚上,住處總是雞飛蛋打。
由于今晚已經提前雞飛狗跳過了,殷浔難得一夜無夢。
第二天,他是被自己定的鬧鈴搖醒的。
客卧沒有窗戶,不開燈時四周一片漆黑,和夜晚别無二緻,殷浔迷迷瞪瞪地睜開眼,視野間卻蒙着一層淡淡的暖光。
謝浮玉那側的落地燈亮着。
男生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蹲在落地燈下,借着那束微弱的光線看手裡的東西。
殷浔撐着胳膊探身,“阿郁?”
話音剛落,側對他的那抹身影很輕地顫了顫,謝浮玉慢吞吞地轉過身,仰面看他。
殷浔這才看清他手裡攥着自己的手帕,還沒來得及問怎麼回事,便聽見謝浮玉悶聲說:“我又夢見你了。”
殷浔微怔,想起昨晚睡前他緊皺的眉頭,“夢都是反的。”
謝浮玉彎眸:“不是噩夢。”
殷浔立刻改口:“美夢都會成真的。”
謝浮玉定定望了他一會兒,終于撲哧一聲笑出來。
殷浔好奇,不着調地問:“夢裡咱倆在一起了?”
“美的你。”謝浮玉把手帕還給他,“收拾收拾,準備上工了,别忘戴墨鏡。”
說着,他走進浴室,擰開水龍頭。
嘩嘩的水聲掩蓋掉字裡行間的鼻音,謝浮玉掬了捧冷水按在眼眶周圍,壓下眼尾一圈薄紅。
根本沒有美夢,謝浮玉深深吸了口氣,纏了他整晚的噩夢仍舊停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幾經轉換最終緩緩凝成那張手帕的樣子。
殷浔的手帕在謝浮玉夢裡繞了兩圈,緊緊勒住他的手腕,滾燙的血從斷裂的動脈中噴湧而出,頃刻間染紅了折角處的花體刺繡。
謝浮玉夢到自己死了。
失血過多,死在殷浔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