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餘發燒了。
這高熱來得有些突然,明明白日的時候一切都還好,也不見得有什麼不對。甚至在夜裡入睡之前,都是好的。
然後半夜裡,就開始不對勁了。
她夜裡醒了幾次,然而天亮之後,反而起不來了。
最開始是前來送早膳的金霞童子發現不對。
太乙對她該有的禮數都有,每日兩頓全都由金霞童子送來。金霞童子依然照着時辰來送膳,敲門許久無人應當,推門而入之後,發現榻上的人滿面潮紅,昏睡不醒。
金霞童子見狀趕緊去尋太乙真人。
桑餘昏睡裡,感覺到自己指頭上有微微的刺痛,緊接着又是甜苦的汁水被灌進來。她本能的想要吐出去,但被人按了一下,最後那些汁水全都吞進了肚子裡。
汁水入腹,渾身上下開始發汗,一層接着一層。那些昏沉逐漸從軀體裡褪去,原本沉重的眼皮也緩緩的輕了許多。
她緩緩睜開眼,入眼的依然還是那頂帷帳。望着頭頂的帳子,她心下湧出難以言喻的失落和失望。
她躺在那兒好會,然後慢慢的起來。人才坐起來,往帳外一看,就見到一段鮮豔的紅绫從梁上一路垂下來,逶迤于地。在幹淨整齊到過分的内寝裡,硬生生的添出了幾分詭異的恐怖氣氛。
“哪吒?”
她開口。
混天绫頓時舞動起來,她往梁上一看,就見着哪吒一副仙童打扮,坐在屋梁上。
他道袍雪白,領褖是碧色的,淡雅又别緻。
哪吒低頭下來,耳邊的金環晃動。
“你怎麼來了?”
哪吒縱身一躍,徑自落到榻前。
“師父說你受到驚吓了。”他居高臨下的注視她,倨傲裡又有些疑惑,“師父問我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說到這裡,他蹙眉,“我又沒有吓你。”
師父太乙真人,對他來說,是比父母都還要親近的存在。冷不防師父問了這麼一句,哪怕話語裡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哪吒也都覺得有些被錯怪的委屈。
“我沒說你吓我呀,”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望着他,“但是你提着我飛了一路來着,風糊得我眼睛都睜不開。”
哪吒絲毫沒有被說中的心虛,不僅沒有,反而理直氣壯,“我怎知你這麼弱不禁風。”
“哪吒大王,我隻是個可憐的小凡人而已。”
桑餘舉起手,給他投降,“你們飛來飛去是沒什麼,但是我恐高。而且你們飛得也很快,風吹多了,就會生病。”
說完,她又迷惑的望向他,“說起來,你來我這兒幹什麼?”
哪吒一頓,但是下刻就開口。
“看你死了沒。”
很好,不愧是混世魔王,說話都是這麼欠打。
她靠在那兒,吸了口氣,咬着牙在心裡勸自己,和個死小孩有什麼好計較的。
還是忍不了。
“哪吒,你這麼說話,會被人打的。”
她忍了再忍,還是忍不住。
哪吒的笑聲裡帶着無盡的嘲弄。
“是嗎?那盡管過來就是了。”
她靠在那兒,氣過了頭,反而氣不起來了。她幹脆整個人往後面一躺,相當沒形象的攤開手腳。
哪吒站在那兒好會,都沒有聽到她的動靜,不由得看過來。
“你又怎麼了?”
見她躺在那兒沒有答話,哪吒蹙了蹙眉。
他自小剽悍,從未有過什麼頭熱生病,對于凡人的脆弱實在是難以感同身受。
現在這般寂靜,他不由得往她那兒看了一眼。
隻見着她手腳都完全攤開了,兩眼盯着頭頂的帷帳。
“死了?”
桑餘額頭的青筋都要爆出來。
“真對不起啊,我活得好好的呢。”
說着她爬起來,她現在外衣沒穿,頭發沒梳,亂蓬蓬的披在身上。哪吒一聲不吭的進來,到現在她已經完全破壇子破摔,他愛看就看吧。
“是不是巧克力吃完了?”
她拿起那邊放着的袋子,這裡頭有自己買的一堆零食,還有路上那個追求者送的巧克力。
那個男生估摸是他們寝室軍師出的主意,玫瑰花買一大把,連着巧克力都是買了個大禮盒。可能是想着,她一個人吃不完,會分給其他室友。吃人嘴短,室友吃了他的巧克力,多少會給他說好話。
那個男生沒想到,他送的巧克力,塞給哪吒這熊娃了。
哪吒早已經看過她那個袋子裡是什麼,可看她拿出來,孩子的天性還是促使他又望過去。
“這是什麼?”他指了一下那個花花綠綠的袋子。
“薯片。”桑餘說着,拿出來,“要不要試試?”
說完,她就已經把袋子給撕開,遞給他。
黃瓜味兒從薯片袋子裡飄出來。
這個是室友欽點要買的,說是吃着清爽不膩。
哪吒拈起薄薄的一片放入嘴裡。
桑餘從禮盒裡抓了兩顆巧克力,就見着哪吒吃薯片吃得開心。
就沒小孩能逃脫得掉零食的誘惑。
哪吒生的紅唇齒白,不說話氣人的時候,其實還真的很能迷惑人。
一袋薯片沒幾下功夫,就已經見了底。
他吃完了,隻去看她。
不用說,就是沒吃盡興的意思。
“就這麼一袋子,我回去不了,沒辦法補貨。你要是真的一口氣吃完,那麼以後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