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州縣縣衙——
“老爺,外面有些人傳言說甯州縣出了瘟疫呢。”
管家伸長了脖子去看那在桌子後面的男人,他岔着腿坐在地上,鼻子下長了兩撇小胡子,正低頭搗鼓手裡的木頭小人。
被叫老爺的男人頭也沒擡地擺擺手,“滾滾滾,别在這胡說八道,甯州縣這麼個屁大點的地方,黃沙漫天,還能有瘟疫?”
管家揣了手,皺着眉頭說,“老爺,我也覺得這傳言不可靠,那你說他哪來的呢?”
男人嗤笑,“哪來的關你屁事,又關我屁事,這甯州縣我都管不了,愛怎麼的怎麼的吧。”
說完男人把手中的小人砰地一聲擺在了桌子上,拂拂袖子朝着外面走了。
管家搖搖頭,一看那小人“哎呦”了聲,趕緊把那木頭人拿到一邊放在盒子裡了。
走前還又看了眼。
奇怪,這小人怎麼長得那麼像縣衙裡那個捕快……就那個長得最醜的那個。
不看了不看了,平白無故污人眼睛。
……
……
何文津今日和往常一樣,端了壺茶在門口坐着,他捏着杯子,看着那姑娘揣了袋瓜子在斜對面的布坊裡坐着,周圍還圍着幾個女人。
“你說這瘟疫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啊,天天都說有人問,但沒真見着有,但要說沒有,那怎麼有人天天問,難不成是那人腦子壞了?”
劉嬸是布坊的老闆娘,她家裡男人身子弱,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出來看着,偶爾也有人說閑話,但她兇,誰說罵誰,慢慢的也沒人敢了。
角落裡拿着瓜子的沈弗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地說,“不好說,不好說。”
“你傻啊,”一邊的婦人搖着扇子,說話毫不客氣,“真有還能讓你見着,那群捕快什麼樣子你也不是沒見到,就算有恐怕早就被他們偷偷藏起來了,說不準現在連骨頭都沒有了,你說呢,小姑娘?”
沈弗辭“啊”了聲,皺着眉頭仔細思考了下說,“這個,不好說。”
“我覺得太可能了,”那婦人壓低聲音湊過來,“你看,前幾天咱們縣裡不是來不少人嘛,但我一天沒注意啊,真的就一天,那些人一夜之間消失了好幾個。”
“啊,真的假的?”
沈弗辭磕了口瓜子,“前面客棧有個從外來的姑娘,是不是被捕快圍起來了?”
婦人一愣,“你的意思是……”
沈弗辭搖頭,“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了,可沒說有什麼關系,”她從凳子上站起來,把身上的瓜子殼撒滿地,“不聊了兩位大姐,我家哥哥還等我回去呢。”
“是哥哥還是情哥哥啊?”
兩個女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何文津這邊看得熱鬧突然見着那仨人的眼睛就朝他看了過來。
何文津捏着杯子的手遲疑了下,沈弗辭已經走了回來,在他身邊坐下,“怎麼了?”
何文津又看了那兩個女人一眼,“你跟她們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沈弗辭還朝着那倆人招了招手,“聊了聊瘟疫的事情。”
何文津奇怪地看她,“你不是說沒有瘟疫,就是随便問問……不對,誰會随便問這種事情,”何文津坐直了些,“你是不是想做什麼?”
沈弗辭瞪了下眼睛,“你才看出來?”
“……”
一陣無言,何文津歎了口氣,“我總覺得你這兩天做了什麼,但仔細一想又好像沒做什麼,就是找人聊聊天。”
但她這天聊得委實詭異,她也實在不像會找人聊的人,單說那把瓜子,何文津實在覺得她是靠着那把瓜子才能成功同那幾個女人聊下去的。
他實在看不懂她這前前後後的打算做些什麼。
沈弗辭笑笑,“那就對了,我就是找人聊聊天,誰說都是這樣。”
何文津聞言笑了聲。
小狐狸。他想。
何文津伸了手,“那隻是沒事找人聊聊天的姑娘,也給我一點吧。”
“客氣。”沈弗辭将手心裡的瓜子都放了進去,然後拍了拍掌心。
“哎?你不要了?”何文津擡手問。
“不要了,”沈弗辭朝他笑笑,“哥哥醒了,我得去看看他。”
謝洵今日一早便醒了,叫人送了些吃得過來,吃得他皺着眉頭難以下咽,現下正在坐在窗邊歇着。
臉色看起來還不錯。
沈弗辭推門進來,窗邊的人頭也沒回,像是知道是誰進來了一樣。
“你今日算不算徹底活過來了?”
謝洵頓了下,轉過頭來。
沈弗辭看見他那張臉稍稍心驚了下。這周江延到底什麼打算,把這樣的人收下做自己的侍衛。
侍衛因其職責,最好是長得平平無奇,越是不惹人注意越好,他這幅長相,實在不适合做這個。
謝洵看着她,“你想要我做什麼?”
這便是有跟着她的打算了。
沈弗辭笑笑,她對自己人向來大方,“你先好好養傷,沒什麼比身體更重要了,我需要你做的事情還在後面呢,不用着急。”
謝洵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怪異,又快速回歸平靜,像什麼都發生過一樣,淡淡“嗯”了一聲。
……
……
宋柏今天當值回來,去街西買了一隻雞,拎着往家裡走,回去的路上他又碰到了那個奇怪的姑娘,和四五個女人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
他稍稍靠近些,還沒等聽到她說什麼,就見她突然看了過來。
“宋捕快回來了呀。”她說,語氣頗為熟稔。
這話聽起來就像是專門在這裡等他一樣。
宋柏神情一凜下意識地就想繞着她走,誰知道目光掃過一邊,卻猛地怔住了。
“娘,你怎麼在這?”
他看了看兩人,坐得很近。
他娘對附近的女人向來有些意見,這是宋柏知道的,沒想到現在卻和她們坐在一起,旁邊挨得最近的還是那個奇怪的姑娘。
他不認為她們可以這麼快不計前嫌,唯一的說法便是有什麼東西比這個“前嫌”還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