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榻上起來,她聲音微啞,順着燥熱的晚風鑽入阮志榮耳裡。
“嗯。”力道輕柔卻恰好能緩解緊繃的神經,阮志榮惬意沉吟,半晌後問道,“螢兒摔傷了腿?”
“不打緊,已經找大夫上過藥了。”
“女兒家愛美,好好養着,别落下疤。”說話間阮志榮的手搭上姜姨娘的腕子,緩緩往上摩挲。
姜姨娘心尖兒一顫,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螢姑娘摔跤,夫人怕是受了驚,老爺……”
聽她提起旁人,阮志榮手上動作一頓,眼神晦澀:“我看她挺好的,要受驚也是咱螢兒受驚。”
“夫人心思細膩,恐怕夜間憂思。”
阮志榮再遲鈍也知她想把他推到徐方靜屋裡,臉色驟然沉下來,失了興緻:“你早些睡。”
他明顯心情不愉,姜姨娘咬咬唇:“老爺,醒酒湯……”
阮志榮沒搭理她,拂袖離開,摔門時留下一句:“七日後甯國公二公子及冠,你看好螢兒的腿傷,屆時不可稱病不去。”
甯國公家中适齡公子多,知他有二女,散朝時特意提了一嘴,他不能不給面子。
知徐方靜要帶阮語若和阮螢去甯國公府赴宴,大房的阮語蓉坐不住了。
阮劉氏生有兩子三女,三女各自出嫁,兩子成親後住在阮府。如今長子阮志文的獨女阮語茹和二子阮志武的兩個女兒阮語茵、阮語蓉皆已長大成人。其中阮語茹年紀稍長,已經出嫁,阮語茵也定了人家,隻剩阮語蓉還沒相到中意的郎君。
甯國公二公子年少有為,儀表堂堂,聽聞他常在禦前走動,與皇上關系甚密,此番宴席上定齊聚好兒郎。
阮語蓉一聽到連八百年不出門的阮螢都要去,便纏着她娘蔡氏,央她娘想法子求叔母帶她一同赴宴。至于前些天在阮劉氏生辰上挑事一事,她全數抛到腦後去了。
她忘了,她娘蔡氏可沒忘,一直想找機會去勤思閣走動一下,無奈阮劉氏覺得生辰那日受了氣還在氣頭上,蔡氏這個做媳婦的不好忤逆,剛好借着阮語蓉這由頭往二房走一走。
吩咐丫鬟把早前就備好的禮帶上,剛出來錦閣就遇上大嫂房氏。
“去哪兒啊,備這麼重的禮?”房氏明知顧問。
反正有孩子當借口,蔡氏直說:“蓉兒到了說親的年紀,弟妹人脈廣,我去麻煩她幫我留意留意。”
“哎呦,确實,一轉眼咱們蓉兒都這麼大了。蓉兒可是我看着長大的,她的終身大事我不能不問。走,我同你一道去。”
雖然嘴上不說,但她們心裡明白,大房和二房,好比一個胳膊一個大腿,胳膊注定擰不過大腿,該奉承還得奉承。
清楚彼此心裡的算計,都不點破。一起去的話,即便婆母阮劉氏知道後心裡有怨也不會說得太明。
大房妯娌倆到勤思閣時,姜姨娘正在給徐方靜捶肩,阮螢則在裡屋陪阮語若挑選後日赴宴的衣裳首飾。
見她們到,姜姨娘沒覺得不好意思,捶肩動作不停。
徐方靜動動肩膀:“松快多了,你坐下喝口茶吧。”
“弟妹好福氣,我們家那個就沒那麼安分了,成日惹我生氣。”
“誰又不是呢,哎,昨兒個還跟我吵了兩嘴。”
旁的不說,蔡房二人真真羨慕徐方靜手底下這個姜姨娘。漂亮安分,既能穩住郎君又沒有争寵的心。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兩位嫂子來有何事?”徐方靜飲一口茶,問道。
“還不都是為了孩子……”
蔡氏說明來意,徐方靜面露難色:“甯國公身份貴重,公子冠禮極為重要,我實在不敢做這個主,不然晚些時候我問問大人。”
“不用不用。三弟公務繁忙,這麼點小事怎麼好意思麻煩他。弟妹知道的,蓉兒不懂事,我走這一趟也是想堵她的嘴,不然天天吵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蔡氏連忙擺手。
越是高門大戶越是規矩,阮語蓉年紀小才做那沒邊際的癡夢,她來主要是為前幾日阮語蓉的魯莽做點表示。
“蓉兒年紀小,一團孩子氣。”會在意這事的是徐方靜的婆母,徐方靜還真不放在心上。
“十六,不小了,都能嫁人了,弟妹見識廣可得幫着掌掌眼。”蔡氏笑着說出今日來的目的之二。
大房都經商,想要孩子往高處嫁,是得麻煩二房。
徐方靜撚起一塊茶點,回了個淡淡的笑:“一家人,肯定得相互幫看。”
一旁的房氏插入話頭:“我記得螢兒和蓉兒一般大,是不是該抓緊啦?”
說起來阮語茹今年十七,比阮語蓉和阮螢大上一歲,不過房氏不敢拿她來說事,随口提了阮螢的名。
徐方靜沒接話茬,擡眼看不遠處的姜姨娘,示意她回話。
姜姨娘一貫的溫順模樣:“全憑夫人安排。”
前頭的說話聲斷斷續續地傳到裡屋,拼湊一下大抵能猜到她們在聊什麼。
“後日你就穿那件淡青的襦裙。”
銅鏡前阮語若着一襲粉色牡丹裙,裙擺暗藏金絲,行動間不時閃爍光華。丫鬟們有條不紊地拿出妝匣裡的钗環,一一為她試戴。
屏風上挂的那件青色襦裙,質料上佳,繡工精巧,但在金絲牡丹裙前隻餘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