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太監擡着箱子跟在馮安身後進了甯壽宮,紅木箱子裡頭裝的是各府呈上來的畫像。
開箱拿出畫軸,馮安站到扶手椅側邊,伸長胳膊将展開的畫軸呈到太後眼前。
四品以上官員家眷多少都進過宮,畫像裡頭的臉孔沒什麼新意,太後興緻缺缺,看了許久才選出兩幅畫。
太後阖上眼,輕按眉心:“撤了吧。”
馮安不敢言語,跟在太後身後揉肩的曹嬷嬷對視一眼。
曹嬷嬷揉肩動作不停,思量後小心開口:“聽聞馮公公那兒攔了一大批畫像,背後藏着各府趣聞,太後不若當戲文聽聽解解乏?”
“還有這等事?”太後漫不經心地瞥一眼馮安,“馮公公。”
馮安後退兩步,躬身請罪:“太後恕罪,奴才是怕那些個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污了太後的眼。”
“無礙。”
馮安出去吩咐手下的太監把東西擡上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幾個太監便擡了兩個一般大的紅木箱子進來。
“你這差倒當得好。”趙太後擡了擡眼皮,掃一眼殿内三個紅木箱子。
馮安脖後生涼,不敢言語。
多少年的老夥伴,曹嬷嬷幫着說話:“這麼快就送進來,估計馮公公早憋了滿肚子的故事要講給太後您聽呢。”
京城内王公大臣衆多,府中女眷更是多如繁星,三個箱子豈能裝下。剛擡進來的兩個箱子,怕也是經過馮安一番篩選的結果。不過宮規嚴明,皇宮内苑确實不是什麼牛鬼蛇神都能進來的地方,馮安作為無可厚非。
趙太後支着頭:“說吧,哀家聽着。”
高門大戶下難免藏着陰私,後擡上來的箱子裡多是官職較低的大族旁支或是不受寵的庶女。同朝為官的兄弟借機争高低、互相看不順眼的妯娌私下耍手段、被打壓良久的妾室想借兒女親事翻身……
莫說懿旨背後深意,就隻單純陪太後住上幾日都是莫大榮耀。得太後教導,日後出宮回府,姻緣能上個台階。再者太後懿旨沒有過多設限,畫像呈與不呈都是自願。條件越是寬松,暗地裡能耍的手段就越多,在畫像上做手腳的不在少數。
粗聽起來各府家事各不相同,但聽多了不過都是後宮的縮影,左不過就是一個“争”字。
太後一邊聽着馮安的故事,一邊看着曹嬷嬷翻出的畫軸,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曹嬷嬷說着話。
“嗯?”
一幅畫軸裡卷了兩張畫像,一張裱起來了,另一張直接卷在畫軸裡。曹嬷嬷剛一翻開畫軸,那小像便飄飄蕩蕩地落到太後腳邊。
“這是工部侍郎府的兩位姑娘,一位是……”
馮安對各府家事了若指掌,太後翻到哪幅畫他便講到哪家。
“看着眼生,拿上來給哀家瞧瞧。”
曹嬷嬷把畫拾起來送到太後眼前:“畫技秀婉,和畫軸裡姑娘的畫像不是出自一個畫師之手。”
太後迎光仔細看了看,片刻後展開笑顔:“自己描的。”
“描得不錯,哀家倒要看看她實不實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往美了畫。”
看清畫上姑娘容貌,馮安和曹嬷嬷默契對視,将畫像歸到入選那一疊裡。
……
入選的消息傳到阮府,徐夫人既喜又憂,趕忙叫人去尋阮語若過來聆聽口谕。
吩咐下人的時候沒提姓名,來傳口谕的宮人不清楚阮府情況,沒能及時糾錯。
收到消息的阮語若面如死灰,魂不舍守地更衣梳妝後,由丫鬟牽到前院跪在許夫人身後。
“奉太後懿旨,工部侍郎府阮二姑娘蕙質蘭心,深得太後喜愛,明日起入甯壽宮陪伴太後度秋。”
聽旨時本就安靜,這下更是落針可聞,阮府上下面面相觑。
傳旨的宮人隻當他們高興傻了,囑咐道:“阮二姑娘要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宮内來人接您入宮。”
阮二姑娘!
阮語若頓時來了精神。
不管是阮語茵還是阮螢,她阮語若怎麼都排不上二姑娘的名頭。
神采奕奕的臉色和剛剛的失魂落魄形成鮮明對比:“公公認錯了人,我是阮大姑娘。”
阮語茵是大房的,決計不可能被選中,那就隻能是阮螢了。
“原來阮二姑娘還沒到啊,勞駕夫人派人去催催,咱家還趕着去下家。”到底是宮裡出來的,處變不驚,三言兩句化解了尴尬局面。
日光和煦,阮螢正在勤思閣西廂和姜姨娘一起繡花,宮裡來人的消息還沒傳到西廂,所以夫人身邊的嬷嬷來尋人時,阮螢有些摸不着頭腦。
經過方才一番烏龍,沒有多餘時間供阮螢打扮,嬷嬷不由分說地拉着阮螢往前院走,沿路解釋她被太後挑中一事。
雖說阮螢壯着膽把自己描的小像夾到姐姐的畫軸裡,夜半想過許多被選中入宮的可能。但想象是想象,她心裡清楚一個動了手腳的畫軸能被看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并不抱多大希望。
可眼下嬷嬷竟然告訴她,她被挑中了……
按下雜亂無章的思緒,到前院和徐夫人一起謝恩。
送走傳口谕的宮人,徐方靜站在門口沉思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