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儀陷入了長久的昏迷。
她昏迷以後,多位郎中前來查驗,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她極有可能是中了毒。
毒藥讓她的心脈衰弱,恹恹如昏死,這才導緻她連日不能醒來。隻是雖然她陷入假死,但由于古代沒有相應的維生機制,隻怕她難以撐太久。所以當務之急,應當是要找出她所身中的毒藥,到底是什麼。
謝珩站在她床榻前,眸光深深。
他以前也見過崔令儀,那時候隻覺得她柔弱無依,雖然生着一張芙蓉面,但是言談舉止鬼氣森森,氣質與蕭臨淵多有相似。
是自她被蕭臨淵陷害,關進大理寺诏獄之後,他才真正認識她。機警,善謀,心細如發。
他其實從沒想過太多,唯一想的也不過是此生願與她同路。為她披荊斬棘、做她手上的一把刀也好,做她前行路上的踏腳石也好。
但她現在阖眼躺在床上,命懸一線了。
臉色蒼白如紙,昔日滿載明豔光輝的一雙水杏眼緊緊閉着,秀鼻檀口,下颌纖細。這樣安靜柔弱的人教他覺得陌生,以至于讓他以為,其人魂靈已經飄忽,遺留在這裡的,不過是一具皮囊罷了。
崔尚書今天也告了假。他呆呆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兒,有很多話想講,可是話湧到嘴邊,隻是化成一句:“還望謝大人為小女盡心。”
“大人不必如此,晚輩定會盡力。”謝珩道。
“她自小就聰明伶俐。”崔尚書輕聲道,“她娘去得早,自小就我們父女倆相依為命。那時候我還不顯,白日去衙門上值,隻把她一個人丢在家裡,她乖乖的,哪兒都不去。老仆給她煮什麼就吃什麼。小時候不識字,還央老仆給她讀書,後來識字了,她就自己看。”
“我問她,離離,這麼認真讀書,以後是要考狀元嗎?她說,要是女孩子真的能考狀元,她就真的考一個狀元,那樣爹爹就能在家裡享清福了。”
“離離?”謝珩問。
“其桐其椅,其實離離。豈弟君子,莫不令儀。”崔尚書道,“離離,是她的小字。”
“是她母親給取的。”他又道,“可惜,最終未能果實離離,而是取了分離之意,她的母親先于我而去,天人永隔。我唯恐,離離也會如此。”
“不會的。”謝珩道,“崔小姐吉人天相。”
“謝珩。”崔尚書喚了他一聲。
“是。”
“其實原本陛下想要把她許給你,我是不太同意的。”
“你也知道她平時喜歡誰我也不太願意幹涉,反正也不會成婚。我的女兒,即便嫁不出去,我就養她一輩子。哪怕她出家去做女冠,亦可。這世間對于女人壓迫太重了,我不願看到她那樣。”
“可是陛下把她賜給了你。你或許不是最好的人選,你的差事太繁重,為人又太苛刻。我過去曾想,如果有一日離離嫁人,那麼她要嫁的人必定出身清貴,家中人口簡單,其人與離離志趣相投,每日賭書潑茶,賞月看花。不過世事确實不僅僅如我所想。”
“我或許還是慶幸有你在,倘若你不在,陛下真有可能把她賜給太子。東宮,那是什麼地方,龍潭虎穴莫過如是。”
“謝珩,日後你與她成婚,會待她好麼?”
謝珩答道:“我會。”
“崔小姐是世間難尋的奇女子,不該拘泥于閨閣之中。”他這樣道,“我雖然和崔小姐相交的時日尚淺,但敬佩她。崔小姐宏志,晚輩自愧不如。我在這裡向大人承諾會待她好,承諾會一輩子愛她敬她,虛言罷了。我向大人承諾,我一生一世都會為她效力。她的志向所及,便是我謝珩,歸去之處。”
崔尚書看着他的眼睛,半晌點了點頭。
崔令儀不能死,她還有許多事沒做完,她自己應當也不想死。
是誰要殺死她呢。
崔令儀年紀尚輕,今年隻有十八歲。人際關系比較簡單,家中隻有父親,沒有姨娘、兄弟姐妹,不存在競争關系。在外隻有一位未婚夫,也就是他謝珩。謝珩在上京城中素有惡名,李小姐當日甯願與人私奔也不肯許嫁,可見對其人之恐懼。他自問,也沒有人會出于他的角度去戕害他的未婚妻。
思路再擴大一圈,便是府中仆婢和她的女德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