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毛确實是我留下的。”
“可若我說,我不知你要去見神女,更不是為了将你趕回三清江,你會信嗎?”
“不信。”
“你也......大可不必......向我解釋。”
狐狸聞言臉色變了變,歎了口氣,思來想去終是緩緩開口。
“你猜的沒錯,我是青丘王族。”
在狐狸的叙述中,曾經三清江畔的青丘,是個相當祥和的地方。
“你可能不知道,青丘不止有狐族的。”
上古本就是人妖神并存的時代,三清河美麗富饒,河神仁慈又常常散布福澤。因此岸邊草木精怪衆多,萬物栖息,也算得上是生機盎然的一塊福地。
“但是一切從你的母神堕入邪道開始就變了......”
甯擇玉的聲音低沉下來,餘光瞥向一旁的樓雲挽,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好似在思索什麼。
按照狐狸的說法,原本的三清河神是此間地界仁義純善的守護神。
她又怎會突然妖化,甚至不惜害死自己的子民?
直覺告訴她,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我失去了我的族人,還有姐姐......他們都被永遠的留在了妖鬼陣中。”
他清楚的記得那一日,三清江原本清澈的水波在一瞬之間化成濃厚的墨色,岸邊的草木被憑空生起的妖火灼燒成了一片枯黃。
在沖天的火光中,族人四處逃竄,是他的姐姐,青丘的最後一任主君,用盡最後的力氣開啟陣法将他和一些年幼的狐族轉移出去。
但離開了守護神的庇佑,彼時尚還年輕的幼崽如何在弱肉強食的修界生存。最後勉強活下來的,不過寥寥幾個罷了。
“所以......你要的那樣東西,能夠開啟妖鬼陣,救出青丘族人?”
樓雲挽沉默了一下,啞着嗓子接着猜測道:
“而那樣東西......在我身上?”
急于救出族人的青丘王族不會無緣無故接近一個罪神之女,甚至不惜用上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
狐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當初找上啞奴實屬無奈,若不是族群凋零,走投無路,他也不願騙了這位曾經的少神感情。
隻是沒想到,對方識破得這麼快。
樓雲挽擺弄着手中的刻刀,
“若我......幫你......你能付出什麼代價?”
“我的神魂和性命,都屬于你。”
“我......要你的神魂和性命做什麼?”女子輕笑一聲,居高臨下的審視着眼前的玉面狐狸。
“我要你的一個承諾。”
她手中的刻刀漫不經心地劃過已經成型的塔身,在上面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迹。而後将刀尖轉向站在她身前的甯擇玉。
她将刀遞給他。
“我要你立下死生之誓,答應我一件事。”
死生之誓,四九洲修士最重的承諾,一旦定下,便是萬死不辭。若是有違誓言,屆時會落得天雷加身,神魂俱滅的下場。
死生之誓?
狐狸皺眉,靈台之中的傳來的共感告訴他眼前的女子并無惡意。她笑盈盈的看着他,好像就真的隻是需要一個神魂之誓。
他想起被困妖鬼陣中的族人,和那些無辜慘死的小狐妖。
不過是神魂起誓,就算以他一人魂飛魄散,若是能換得狐族一線生機,也算是值了。
“好。”
狐狸伸手接過女子手中的刻刀,不顧鋒利的刀刃在他掌心留下深深的血痕。
“我答應你。”
話音未落,他毫不猶豫的将短刀紮入心口,一滴殷紅的心頭血被引出沒入樓雲挽額間。
随着天雷閃過,生死諾成。狐狸的手腕上出現一枚小小的紅蓮花。
死生之誓既立,天道為證,生死不違。
樓雲挽擡手撫過眉心一點稍縱即逝的溫熱,愉悅的垂下眼。
在蘭澤城待着,她總要給自己留些底牌。
趁着甯擇玉失憶,騙一個死生之誓,她算不上過分吧?
*
三清江畔。
漫天黑雲蔽日,隻餘一兩縷稀薄的陽光從縫隙中漏下。
雲傾天宮的仙鶴在三清江百裡之外就不願再上前一步,樓雲挽隻得抱着狐狸走下來。
她懷中的狐狸通體雪白,卻在蓬松的尾巴尖上有一點淡淡的绯紅。如今正滿意的窩在她懷裡,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那晚定下誓約之後,這狐狸依舊還是沒臉沒皮的賴在她身邊不走。
還美曰其實,給了她承諾就是她的狐狸,鬧着要樓雲挽負責。
不過思來想去,她如今尚無啞奴的記憶,對三清江并不熟悉,帶上一個法力強大的妖族倒真是有利無害。
隔着不近的距離遙遙望去,墨色的河水翻湧着,底下隐隐約約透出些許不詳的紅光。
“我們去江邊看看。”樓雲挽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去見見那傳聞中的妖鬼陣,看能不能尋見什麼線索。
“不去河神廟?”
河神廟?
見樓雲挽還在愣神,狐狸慢悠悠道:“我當你思念母神,自是要先去河神廟拜上一拜的。”
“雖然那裡如今......”早就被周圍憤怒的鄉民毀得差不多了,但河神金身尚在,還是聊勝于無的。
上古神族的神力并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依托于人世間香火供奉和公德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