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墨色的北方夜空之中，繁星密布，仿佛伸手便可摘得。

此刻，北狄人的營帳内篝火已經燃燼一半，喧嚣聲卻越發高亢，香醇濃郁的烈酒在每個人的身體内叫嚣，手邊的酒一壇接着一壇，仿佛要把這眼前的所有酒壇都喝盡了，方才肯罷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衆人仍不覺盡興，索性一起起哄，借着酒膽，叫嚷着要聽“五散仙人”位居首位的薛秦芳彈奏一曲。

薛秦芳自稱“弦清琵琶”，一手琴彈得可使人渾然忘我，仿佛真如神怪故事裡那可勾人三魂七魄的妖精，所彈奏的攝魂曲一樣。

薛秦芳自小在勾欄院裡長大，其母在音律上頗有天資，為了讓她不受影響，用自己存着原是用來贖身的錢，替她請了當時最有名的師父教她學習音律，又四處找關系托人，想将她送進宮裡當個樂師。

可惜，小薛秦芳在勾欄院裡看盡了人生百态，年紀雖小，卻遠比同齡的孩子早熟許多，覺得母親的苦心安排，不過是從一個籠子裡跳到另一個籠子裡罷了，沒什麼兩樣。

她帶着母親本給她用來打點宮裡人的細軟，以及她最心愛的琵琶，在去京城的半路上偷偷跑了。

半年後，薛秦芳帶着她四處賣藝得來的銀兩，打算去勾欄院替母親贖身，卻得知母親因她偷跑之後，四處尋她尋不見人，傷心過度而憂傷成疾，沒過多久便去世了。

她在母親的墳頭前磕了三個頭，便義無反顧地繼續帶着她的琵琶去街頭賣藝度日。

她自知在這世上生活不易，除了彈琴賣藝可以換些銀兩，還需要會些防身的本事，她從江湖說書的那裡得知了靈秀的峨嵋山上有個峨嵋派，于是幾經周折來到了峨眉山，拜了當時還未有接任峨眉掌門的紫岄師太為師。

薛秦芳也是個天生的武學奇才，她将峨眉派的武功與她自己琴藝相融，自創了一套武學。離開峨眉之後，她先後與“妙筆書生”暮書英、“墨韻公子”白畫沉、“纖羽霓裳”袁紫翊、“天元弈者”傅如海他們四人結交。

薛秦芳拿起手邊的琵琶，輕輕撥弄了幾下琴弦，眼睛掃視過衆人，個個都已東倒西歪，若是此刻敵方來襲，又沒有他們五人在此，恐怕今日就是這些人的死期了。

“差不多該到走的時候了。”薛秦芳心道，撥弄起琴弦，一曲令人聞之落淚的曲子款款而出。

本是說笑喧鬧的衆人，漸漸安靜了下來，接着不知是誰先哭了這第一聲，于是哭聲一浪接着一浪，最後竟是變成了哀鴻遍野。

待薛秦芳一曲奏閉，衆人方才抽抽泣泣地漸漸止了哭聲。

帶着這批北狄軍士的領頭将軍，一邊用袖子抹着臉上挂滿的淚水，一邊問薛秦芳道：“仙人，為何彈這樣一首曲子？”

“将軍可是哭醒了？”薛秦芳反問道。

“哭醒了！當然哭醒了！你看我這眼淚鼻涕流得！恐怕今天喝得酒都給哭光了！”将軍紅着醉酒後的臉，道，“仙人的琴聲，讓我想起了三年前故去的俺娘……”

“哭光了就好。”薛秦芳面無表情地點頭道，随即，就見她眼神一轉，對着遠處漆黑的夜色道：“兩位既然來了，何必一直躲在遠處看着我們喝酒，不如也來喝上一杯，聽我撫琴一曲，助助興！”

“誰！是誰！把奸細給我抓過來！”那将軍一聽薛秦芳說有外人在此，忙站起身，亮出腰間的寶刀。

那些剛剛還醉酒未醒的北狄軍士也因薛秦芳的這一曲，酒醒了不少，也紛紛跟着警惕地亮出身上的刀來，卻因不知人在何處，也隻能順着薛秦芳所望的方向謹慎地望過去，可惜隻看到漆黑一片。

“哈哈！既然如此盛情邀請！那小爺我就不客氣了！”下一刻，一條纖細的銀絲自黑暗之處飛出，繞上薛秦芳面前的一壇未開封的酒壇。

下一瞬，隻見玉清風同顔華龍二人自黑暗之中漫步而出，而玉清風的手裡正提着那壇他用冰蠶絲綁來的酒，一邊走一邊喝，仿佛真是個路過此地特意來讨酒喝的江湖人。

“你們是何人！膽敢擅闖我北狄軍營！來人！把人給我抓起來！”那北狄将軍喝道。

四周的北狄軍士看向五散仙人這邊，見他們五人依舊是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想來這眼前的兩個中原小子，武功應該也不怎麼樣，便紛紛舉起手中的銀刀沖了上去。

可誰知還不等他們跑到近處，手腕之處都被一根細絲繞上，立刻哀嚎聲此起彼伏，手裡的一把把大刀哐嘡着紛紛掉落在地。

那将軍一見自己的兵士，還未被敵人碰到就哀叫連連，兵器又莫名其妙掉落在地，面色不由慘白，嘴裡喃喃道：“你們！你們究竟是人！還是鬼！？”

“我們當然是人啦！你看我們可是有影子的！”玉清風指着地上因篝火照出的影子道。

那将軍聞言，不由松了一口氣，可轉念又一想，火氣又上了來，自己的軍士被倆個不知是何來曆的毛頭小子欺負得這般慘！實在有失顔面！可自己明擺着又打不過對方，便不由習慣性地望向仍舊在那邊喝酒吃肉的五散仙人。

“将軍你可知他們二人是何人？”暮書英拿起手邊的酒盞，先一步走上前道。

“他們是誰？！難道仙人們同這兩個小子認識？”那将軍問道，心中又道，“看這兩個小子的年紀與仙人們至少差上兩輪！不應該啊！”

“他們倆個一位是軒轅老祖的關門弟子，一位是我們魔教總教主的幹兒子。”暮書英笑道，“想來是聞到将軍您這裡的酒香，特意來此讨酒喝得！”

“正是！正是！我這鼻子對别的氣味沒什麼感覺，就唯獨對這酒香情有獨鐘！”玉清風指着他自己的鼻子道。

“什麼！這兩個小子竟然是軒轅老祖的關門弟子和魔教的少主！”那将軍眼前一亮，他一向愛結交江湖人士，對軒轅老祖的名号早已耳熟能詳，又對魔教欽慕不已，如今機緣巧合不僅結交了魔教的五散仙人，還見到了魔教的少主，怎能不高興？他立馬招來軍士，給玉清風和顔華龍安排了一個上等的席面，紅着臉嘿嘿笑道，“兩位少俠快快入座！剛才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好說！好說！一回生！二回熟嘛！”玉清風也是個自來熟的主，人家既然邀他們一起喝酒，那就喝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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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風拉着顔華龍坐到那将軍特意安排的坐席前，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起來。

暮書英手裡端着酒，走到他們這邊，看了一眼正吃得極歡的玉清風，又轉向顔華龍輕笑道：“你們身後背着的，可是幹将莫邪雌雄雙劍？你們二人在魔教比武大會上的事，早已在江湖武林之中傳得沸沸揚揚！”

“前輩好眼力！你是怎麼看出我們來得！？”玉清風湊過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