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妹妹可算到了!”戚夜闌未待馬匹停穩便挽住蕭榮手臂,“瞧瞧這臉都瘦尖了,十五日連軸轉查賬,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呀。”她打量着蕭榮的全身上下,最後停留在她的雙眸,眼波流轉,好不憐惜。
蕭榮不着痕迹抽回胳膊,眸光如刃:“戚同知謬贊,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何談辛勞?”
“到底是京城來的貴人,說話都透着股闆正勁兒。”戚夜闌掩唇輕笑,“這西北到底不比京城,天幹物燥,風沙遍野,吃的多是葷腥野味,定是比不得京城佳肴細膩可口。”
“城東天香閣來了個黎東的廚子,京城菜系手拿把掐,蕭大人不妨賞個臉,移步天香閣,當是下官為蕭大人接風洗塵。”楊恕雲微微颔首,手臂指向城東。
面對這二人一唱一和,蕭榮心裡犯起了嘀咕。
“不必。”她擔心楊戚二人再動手腳,便徑直跨過門檻,“本官此行隻為查驗嶺南貨單簿冊,不必這些繁文缛節,直接帶我到簿冊存放處吧。”
戚夜闌疾步跟上:“公務再急也得用膳,我親自下廚燒幾道小菜可好?蘿蔔羊肉湯最是暖胃,青蒜臘肉……”
“本官不餓。”
“那便飲盞姜茶……”
“不必。”
楊恕雲額角青筋暴起,突然冷臉正要說着什麼,戚夜闌忽地橫插半步,廣袖拂過他攥緊的拳頭,笑吟吟沖蕭榮道:“既如此,下官便帶蕭大人去文牍庫瞧瞧。”
蕭榮給潘玉麟使了個眼色,潘玉麟便退出門外。
“蕭大人請。”戚夜闌引着衆人穿過陰冷的回廊,腰間銀鈴每響一聲,暗處便有鐵靴輕挪的窸窣。
蕭榮警惕着周遭的聲響,宮澤塵的警示浮上心頭。“聽張大人說,嶺南貨單交由楊大人管理,本官可否問一句,楊大人為何對這商貨感興趣?”
“商貨官物并行,本官怕驿卒處理不善,怎麼,蕭大人覺得有何不妥嗎?”楊恕雲話中帶刺,暗示蕭榮管得太寬。
蕭榮轉而一笑,“楊大人貴為泊州知府,自然沒有不妥。那所有簿冊應當都在此處了吧?”
戚夜闌推門的動作微滞,旋即嬌笑道:“那是當然,七月嶺南簿冊七十六本,全都在此。”她蔥指撫過漆木架,撚起最上層一冊。
晦暗的庫房中僅有一扇窗子透光,蕭榮取出戚夜闌手下的一冊,對着窗子攤在手中細細查閱。一股墨香混着龍腦香撲面而來,墨迹泛着細碎微光。她忽地傾身湊近,鼻尖幾乎貼上那字句,墨迹未幹透的潮氣裹着一股微妙的異香直沖靈台。
戚夜闌的呼吸陡然急促,廣袖下的手帕已被冷汗浸透。
蕭榮纖長的睫毛輕顫,“這墨”話音未落,蕭榮膝彎一軟。赤金色軟甲委頓在地,臉上的半扇面具滾落,露出一張未施粉黛的清秀面龐。
戚夜闌俯身拾起那面具,蔥指輕輕拂過蕭榮蒼白的臉頰:“妹妹這般玉質冰肌,何苦來西北吃沙子?”
楊恕雲擡腳便要踹向昏迷之人,卻被戚夜闌定住身形。她轉頭嗔道:“大人急什麼?待把這髒水坐實了,自有京城的老爺們替咱們料理。”她說着瞥向縮在門邊的張時客,“張大人說是不是?”
張時客撲通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下官……下官今日什麼都沒瞧見!”來府衙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他已汗珠如雨。
府衙外,蕭榮的手下正嚴加看守。
戚夜闌指尖掠過蕭榮绯色官袍的盤扣,忽地停在中衣系帶處。楊恕雲見狀蹙眉:“明日前半晌,嶺南商戶大隊便要西行,這時候還磨蹭什麼?”
“坐實這丫頭的罪名靠的就是這一步!”她蔥指勾出半截鵝黃肚兜系帶,金線繡的纏枝蓮紋在暗室中若隐若現,“京城提督的官服自有尚衣局規制,可這貼身物件……”玉指挑開最後一層遮掩,露出肚兜右下角繡着的篆體“蕭”字,旋即從懷裡掏出款式一樣的肚兜。
楊恕雲瞳孔驟縮:“你從何處…….”
“蕭榮自诩清正廉明,收支明細裡有每一筆錢财的說明,她一到泊州,我便差人遞來蕭大人的底細,這是蕭榮上月自豐卻城西衣坊買的貼身衣物,我親自去那衣坊買來同種樣式。”她将新肚兜覆在昏迷之人心口,蓮紋位置分毫不差。
戚夜闌拾起為蕭榮換下的肚兜,倏然斜睨楊恕雲。
楊恕雲會意,猛地掐住張時客的脖子,将他抵上積灰的漆木架。張時客雙目暴凸,喉間擠出破碎的嗚咽。
楊恕雲貼着他耳畔低語,濁氣裹着殺意,“張大人,你抖出本官時,可想過自己也有今天?眼下有個将功折罪的機會……”他指節驟然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