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此行并非疏通情報系統這般簡單,而是另有重任。蕭榮害怕情報洩露出去,一直沒有告知手下。她是以身入局的誘餌,真正抓敵的是以潘玉麟為首,潛伏在二十四城各個角落的紫夜暗衛。眼下,楊戚二人已經對自己動了手腳,狐尾将露,也該将此行的真正目的告知潘玉麟了。
“臨行前那把用羊皮包裹的器物可在你手裡?”
潘玉麟拆下腰包,拿出一卷羊皮,遞給蕭榮,“大人千叮萬囑我好生看管,這一道上不曾馬虎,一直随身攜帶。”
蕭榮接過來,小心翼翼拆開皮繩結,指尖撫過羊皮卷的紋理,金紅短劍在日光下泛着詭谲的暗芒。
“金紅色……不是我黎國規制的鐵劍。”潘玉麟從未見過這種顔色,頓生好奇,伸手正要觸碰,就被蕭榮一手彈開。
“莫碰!這是銅劍。”
潘玉麟雖未見過銅器,卻曉得銅礦在黎國較為稀有,黎國建立之前,東部不少部族在接觸銅器之後會引發中毒反應,嚴重時甚至喪命,因此被禁止用來鍛造器物。
“銅劍?為何會出現在京城?”
她隻好放下手,身子湊近細看,劍身竟布滿細密鱗紋,似蛇蛻般層層交疊,而劍柄的形制卻讓潘玉麟呼吸一滞。那弧度蜿蜒如未舒展的藤蔓,頂端微膨的球狀體被磨得發亮,竟與她在春芳圖裡瞥見的某些禁忌輪廓微妙重合。
“這、這銅器怎生如此邪氣?”潘玉麟耳尖漫上血色,猛地别過頭去。
“不鑄成這般模樣,如何害得蘭琢滿身生瘡?”蕭榮雙眼半眯,滿目愁容。
潘玉麟回想起一月前,還在京城之時,蘭琢不知怎得突然暴病,現在終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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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七,潮氣裹挾着煙花柳巷的脂粉氣,讓京城更加悶熱難捱。
京城提督的工作無外乎練兵、巡邏、維護治安。作為京城二十四提督中唯一的女提督,蕭榮的工作略有不同。在青樓、樂坊和後宮這樣女子衆多的地方,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借助女色迷惑監察的官員而瞞天過海,滋生了藏污納垢的不良風氣,被視為京城監察系統的死角。
為解決這一問題,吏部尚書元珂提出,設置女提督來專門監管這些特殊地點的安危,而蕭榮便是黎國史上首位女提督。
蕭榮上任後,在青樓探聽到不少官宦的秘密,碧落軒的頭牌小倌蘭琢便是潛伏在碧落軒打探情報的重要人物。
可這蘭琢已經整月沒有接客,連他素來愛巴結的蕭提督都吃了好幾次閉門羹。
蕭榮怕他死在屋子裡,便決定硬闖。踹開蘭琢廂房時,床幔深處傳來壓抑的嗆咳,昔日光豔照人的小倌裹着素絹靜卧在重重簾幕之内,苦澀的藥湯味直沖靈台。
“你已整整一個月沒到廊前接客,什麼病,一個月了還好不了?”蕭榮捂住口鼻,用劍挑開幔帳,驚見蘭琢脖頸爬滿猩紅疹斑,膿水浸透的絹布黏在潰爛處,“這是……”
“提督莫看!”蘭琢慌忙扯過錦被,蜷縮在牆頭,“奴這副模樣怕是再也不能接客,再也不能為蕭大人探聽情報了……”話音未落,喉頭又爆出一串悶咳。
蕭榮見到枕前和蘭琢眼角的淚痕,心痛不已,但她不能表露分毫,強制鎮定道:“你聽話,告訴我為何病成這樣,我才可保住你的性命!”
蘭琢似是許久未見過光,眯眼想要看清蕭榮的臉,隻覺得刺眼,但那高挑又結實的身形令他委實心安。
他顫巍巍撐起身子,“上月泊州來的王官人賞了把短劍,奴寂寞時總愛摩挲劍柄。”
他抖着手掀開枕匣,羊皮裹着的銅劍泛着幽光,“不出一日,頸間便起了疹子,原以為是吃了什麼不幹淨的飯菜,斷食了幾日,可這疹子竟遍布全身,時至今日,潰爛化膿,便猜到是這劍的問題……”
“這是銅劍,是黎國禁物啊!”蕭榮險些從他手中奪走那劍。
“奴不懂這些,隻知這顔色新奇誘人,才鑄成大錯……那王官人提了一嘴,說這是新進的稀罕貨。”
蕭榮頭頂的弦倏地繃緊:“可有說是從哪裡進的貨?”
蘭琢搖搖頭:“奴隻聽來那一句話,再無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