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已站直身子,唇角帶着笑意:“那是自然。”
再見伶舟,她依舊戴着那副銀質的面具,站在窗邊望着遠山若有所思。聽見身後的聲響,她轉過些許角度,開門見山:“你與我說,你與風笙究竟是何身份?”
姜向挽一頭霧水:“她是風笙,我是姜向挽,還需什麼身份?”
這顯然不是伶舟想要的回答,她測過神,盯着姜向挽步步逼近:“你們來到蜀地,究竟是何目的?”
“自然是謀财。”姜向挽看向身後的姜已,又轉向伶舟,謹慎道,“你把我叫過來是為了什麼?風笙呢?你把風笙叫過來,此處卻不見她的蹤影。”她的聲線裡帶了幾份慌張,上前半步,“你們把她怎麼了?”
伶舟沒有理會姜向挽的一連串問題,她沖姜已使了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拿出一枚竹哨對外呼了一陣,殿外便有一衆青衣女護着被金絲束縛着的谷波奇進殿。
姜向挽何曾見過這般古怪的人類?身長近乎兩人高,膀大腰粗,光一個手腕就有她大腿那般粗,面目兇狠,一見到殿内的姜向挽,便從鼻孔裡喘着粗氣,掙紮着雙手重重錘着自己的大腿,再一擡頭,便要朝她撲來。
姜向挽被吓破了膽,踉跄着往後退了幾步,卻不慎撞到身後的木桌,桌面上的高柄豆在碰撞間摔在地上,連帶着上面的吃食一同滾落在地上。姜向挽的眼眶通紅,連呼吸都不再通暢,她無助地看向周圍冷眼旁觀的幾人,盼着她們能幫自己一把。
那女人特意将自己叫過來,莫不是就是為了給那怪物當吃食的?
那風笙……結合先前伶舟顧左右而言他的神态,姜向挽的心中有了定論,她看着眼前暴怒的谷波奇,淚水不禁從眼眶中滾落。
既然風笙已死于那怪物之手,徒留她苟活于世也沒什麼滋味。況且看這架勢,自己今日是走不出這大門了。
這般想着,姜向挽認命地閉上雙眼,癱坐在滿是碎陶片的地上靜靜等待着遠處那暴戾的怪物将自己撕碎。
姜已屏住呼吸,一面打量着姜向挽的神情,一面等待伶舟的吩咐。谷波一族雖隻聽命于玄凫宗人,但這些年來,谷波奇常年往返于玄武宮和西泉坎,與她們混了個臉熟,知曉她們與玄武一族關系匪淺,平日裡她們也能控制他暴戾的性子,隻當擦肩而過,不去輕易招惹旁人。
如今此處突然多了個外人,谷波奇骨子裡暴戾的因子瞬間爆發,他弓着腰,雙手撕扯着手腕上的束縛,從喉嚨裡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面目猙獰地就要朝姜向挽沖去。
在場的衆人無不屏息凝神,在心裡默默為姜向挽捏了一把汗,奈何伶舟隻字未說,她們無法擅自行動。
眼見得谷波奇就要撲向姜向挽,千鈞一發之際,伶舟一個閃身,快速擋在姜向挽身前,手中揮舞着強韌的金絲,順着她的掌風将谷波奇牢牢束縛在遠處的石柱上。
姜向挽驚魂未定,她大喘着粗氣,嘴唇哆嗦着仰頭看向身前的伶舟。
屋外的陽光傾瀉而入,伶舟逆着光,轉身看向地上的姜向挽。她擋住了大部分光線,薄弱的光暈渲染着她的發絲,她抿着嘴唇,面具後的絲帶随風撓着她的耳廓,伶舟透過冰冷的面具看了眼姜向挽的狀況,偏頭淡淡道:“将他帶下去吧。”
說罷,她伸出紅潤的手指:“起來吧。”
姜向挽仍處于驚慌的狀态,盯着伶舟的手指愣神許久,卻沒有一絲起身的意思。一衆青衣族女圍着谷波奇施咒,待他的情緒安穩下來後,押着他離開。
“君上。”姜已對眼前的局勢似懂非懂,她看了眼被吓得渾身哆嗦的姜向挽,上前問道,“那風笙是——”
伶舟搖頭:“不可妄下定論。”她收回手,避開地上的碎陶片走到一邊,“她的血脈中存有我的神魂,許是因此,谷波奇才會放她一條生路。”伶舟皺眉,刻意忽略谷波奇詭異的溫順,強行以此解釋自己心中的疑惑。
“那她——”姜已看向地上的姜向挽,“如今,她該當如何?”
姜向挽已漸漸恢複了神志,她不顧地上的碎片,爬着跪在伶舟的腳邊,扯着她的裙擺問:“你們将風笙怎麼了?”她聲淚俱下,“我要見她,你們帶我見她。”
“是生是死,我都要見她一面。”
伶舟垂眸,拽過姜向挽手中的裙擺:“她走了。”見姜向挽一愣,嘴角下癟有着痛哭的趨勢,伶舟輕歎,無奈補充,“若你聽命于我,她便能無恙。”
姜向挽咽下未出口的哽咽,淚眼婆娑地仰頭,似哭似笑地擦去臉頰上的涕淚,點頭如搗蒜:“我聽,從今以後,我姜向挽便是君上的奴仆,君上喚我向東,我定不敢往西瞧上一眼。”
“隻求君上保風笙安然無恙地離開此地。”
“我并非蠻不講理之徒。”伶舟居高臨下,“當初既然許下了承諾,我自然不會食言。”
“隻是如今有更好的法子讓你們離開,你可願意答應?”
“我願意!”姜向挽當即答應,“不管是……”
“先别急着答應。”伶舟打斷她,“此術險惡,數十年來未曾有人嘗試,若是成了,你們便能忘卻在蜀地的一切,安然回到故鄉。”
“若是不成——”伶舟看了眼姜向挽緊張的神情,繼續說下去,“巫毒攻心,五髒俱損,死相慘不忍睹。”
姜向挽隻思索片刻,便要點頭。
“先别急着答應。哪怕此術僥幸成了,其過程猶如斷骨裂筋,将身上的每一處經脈打斷了重塑,哪怕是功夫再好的人,事成之後也會丢了半條命,如此,你還願意?”
姜向挽下意識地摩挲自己的胳膊,腦補着所謂的斷骨裂筋。正當伶舟以為她膽怯之時,姜向挽直起身,以還沾着淚水的雙眼望向伶舟,堅定道:“不管後果如何,我無怨無悔。”
“何時動手?”姜向挽逼着自己昂首挺胸,“不如即刻動手,早日放我們離開。”
伶舟有些許訝異。她已将失魂術的後果和盤托出,隻要是神智正常之人,都會斟酌一二,哪有人像她這般奮不顧身,還逼着人快些動手的?
她當真聽懂了此術的後果如何?還是說她孩子心性,隻當她這番警告是通玩笑話罷了?
“不急,此事得從長計議。”伶舟說道,“姜已,将她帶下去好生看管,待時機到了,我自會來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