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燼是惡劣的——
江宅那棵百年羅漢松都見識過不少。
院子裡樹桠上的蟬求偶,叫聲又吵鬧,又瘆人。
一堆人靜默地立在水池旁,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甚至都不由得在心裡為袁瑞捏了把汗。
畢竟他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這個不好惹的主。
江寒燼的野,是出了名的,可他也是憑着這股野勁兒,創造一個個攀冰神話。以至于哪怕他不好相處,身邊也總是圍着一群人。他甚至都不用靠那些虛名,隻有那得天獨厚的氣質,也能呼朋引伴。
衆人戰戰兢兢,卻隻有他雙手插兜站在那兒,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個同齡男生畏首畏尾地從池子沿下去。
當時是八月,酷暑難消,那男孩手腳并用,滿頭大汗,與站在旁邊的人形成鮮明對比。
他蹙眉不滿,開口催促:“快點,我的足球都要被腌入味兒了。”
男孩也是要自尊和面子的:“江寒燼!你給我等着,我待會兒就去告訴舅公!”
袁瑞是江家的遠房親戚,許多年沒來過江家,那年破天荒與父母一起來了江家拜訪,還是許多次。
見袁瑞還這副吵鬧的樣子,他“啧”了一聲,蹲下身,白皙的手抓住袁瑞攀在池子邊緣的手,大力捏着。
他愛鍛煉,為了跟着攀冰隊,他不能讓自己體能不合格。
所以他手上的力道大,疼得袁瑞直嚷嚷:“啊啊啊——疼疼疼。”
“行啊,那你最好再可憐一點,不然……”他将袁瑞手掰開,一方,原本滑稽挂在那裡的袁瑞失去支撐,掉進了池子裡。
他起身,看着袁瑞在水裡撲騰,補全了那句話:“不然我爺爺可不會心疼。”
畢竟江敬知吃過苦的不再少數,也認為孩子各有天性,所以對于江家所有能在他身邊晃悠的孩子,全部都是放養的。
莊宥甯拎着大包小包被引進院子的時候,恰巧就看見這一幕。
撲騰聲響不小,旁邊也有人催促他,或擔憂,或戲谑,她隻是下意識往那邊看了一眼——
撞上的眼神又冷又恨,她一陣心驚,不自覺地攥緊了手裡的行李帶子。
随即,立刻就将眼神收了回來。
她聽見那邊有人說:“最近你家的門檻怎麼感覺要被踏破了,人來了一波又一波。”
語氣揶揄。
至于那個人有沒有回應,她不知道。
隻是從那一瞬開始,到進屋坐在沙發上許久後,她都覺得自己的心裡的池子也像是有人在撲騰一般,久久沒能平複。
夏天時,江宅的客廳會吸頂吊着一個複古的中古風扇,扇葉不停轉動着,将空調的吹出冷氣快速吹散。
江敬知給她剝了一個橙子:“宥甯,既然來了,就在江爺爺家好好生活,好好念書。”
她接過橙子,放進嘴裡,甜得甚至有些膩:“謝謝江爺爺。”
又嚼了好幾口,她才咽下去。
她是愛吃橙子的,隻是初來乍到覺得不好意思,更何況江敬知一直看着自己,她一方面覺得自己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另一方面又不想留下貪吃的印象,隻能手指不停擺弄着橙子,像是來來回回數着它有多少瓣兒。
許久,她才又放進嘴裡一瓣兒。
江敬知也不停說着:“爺爺呢,有兩個孫子,寒汀比你大一歲,性子也比較溫和,懂得也多,跟你應該有共同話題。”
但想到她休了三年學,恐怕目前就是跟自家魔娃同一級了,他有些擔憂,盡力好好描述着:“寒燼呢,性子比較……活潑,到時候你跟他上一所學校,爺爺叫他領着你适應,所以啊,你千萬别擔心,别害怕,知道沒有?”
她自始至終沒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隻是抿抿唇,感覺自己扯出了一絲笑容:“嗯,好的,謝謝江爺爺。”
“寒汀在申大上學,等晚上他放學回來了,我再介紹你們認識,至于寒燼……”話未說完,他就能看見江寒燼手裡抓着足球走了進來,立馬喚他,“你!過來!”
身後仿佛有人走近,語氣不耐煩中又有些不滿:“幹嘛?”
莊宥甯數橙子瓣兒的手一愣,眼神也倏地僵住,莫名就覺得這道聲音的主人就是剛剛那個眼神狠戾、眉眼不屑的少年。
“給我放下你那臭烘烘的足球,坐過來!”
那人嗤了一聲,動作卻是照做不誤。
她身側的沙發陷下去一塊,很快她就聞到了一股木質調味道,混合着夏日裡慣有的少年汗水氣息,不好聞,但也不難聞,緻使她記憶尤深。
“認識一下,這是之前跟你提過的莊爺爺的孫女,叫宥甯,以後住咱們家,跟你上一個學校,記得照顧一下。”江敬知囑咐着。
江寒燼若有所思,沒有回答。
“宥甯,這個就是寒燼,要是他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
她隻是愣愣地點頭,淡淡應聲:“嗯。”
甚至眼神都不敢看過去。
江寒燼用濕紙巾擦了擦手,随手拿起一個橙子剝了起來,眼神快速打量了一下身側的人,剛剛有過一面之緣,隻是她渾身穿得黑黑白白的,死氣沉沉,臉上也沒什麼情緒,看着就讓人不舒服。
不過他一般不會反駁江敬知:“行。”
趙康進來彙報了什麼,江敬知瞪了江寒燼一眼,一下變了語氣:“你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
他倒是一點也不怕,江敬知走後也沒離開,隻是認真地剝着橙子,時不時用餘光看着旁邊那個正襟危坐的人,不免失笑。
從進門起,就看着她擺弄橙子,他也瞬間起了逗弄的心思,道:“既然爺爺叫我罩着你,也可以的,你到時候記得每周上交一次保護費,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