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大心髒,還是長年累月的舞台表演的曆練,當危險即将到來時,周芷若反而瞬間冷靜下來。她瞥見船艙角落裡的一個小小的破鐵鍋,急中生智,拉着一旁的小男孩一齊撲了過去,緊接着将那破鐵鍋拉來,倒扣在兩人身上。
幾乎是扣好鐵鍋的同時,周芷若就聽到“笃”“笃”兩聲從背後傳來,鐵鍋的震顫感連帶着森寒的銳物觸碰後背的涼意,讓她整個人都下意識的戰栗起來。
高度緊張之下,周芷若失去了對時間的判斷,她隻記得背後的鐵鍋又震顫過一次,再之後不知過了多久,就感受到身下的小船猛的一頓,似有重物撞上,随即就聽到常姓大漢的怒吼和拳腳刀劍的交擊聲。
芷若心知不妙,連忙翻開扣在背後的鐵鍋,這才發現鐵鍋之上赫然插着四支羽箭,其中兩支的整個箭頭都穿透鐵鍋兩三寸,自己後背曾經感受到的森寒涼意,顯然就是來自這兩支箭頭。
也就是鐵鍋自帶空腔,不然,就不是強弓勢竭後的“不能穿魯缟”,而是直接洞穿她的小身闆了。
但更大的危險卻是來自前方——在芷若的視野裡,追船已經撞在了自家船尾,一個番僧和兩個武官早跳了過來,而護送小男孩的常姓大漢立即與他們打鬥成一團。隻是他雖然武藝高強,卻是雙拳難敵四手,而且肩頭還插着一支羽箭,被逼得步步後退,而後面又有三四個番僧和蒙古武官跳幫過來。
周芷若心中一片冰涼,隻覺得此劫難逃。
别說她與這兩人不是一夥兒的話,以蒙古人的兇殘,順帶殺幾個無辜百姓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在他們眼中,她們父女二人幫助朝廷反賊逃跑,又如何稱得上無辜?她爹爹已經中箭身死。至于她,怕也要步其後塵了。
生死一線,芷若反而心中無懼。隻恨自己就此死去,恐再無人為爹爹報仇。
隻是轉念一想,十數年後明興元亡,如此一來,心中又好像沒那麼遺憾了。
正當芷若灰心絕望之際,隻聽得一聲長喝從不遠處傳來——
“鞑子住手,休得行兇傷人!”
芷若驚喜望去,隻見側旁正有一艘小船急速駛來,一位身穿道袍、鶴發童顔的老道士正放下槳橹,縱身而起,大袖飄飄,手提一孩童,從空撲了過來。
芷若大吃一驚,她平常随父親操舟于漢水之上,看到過不少挎劍持刀、做勁裝打扮的江湖俠客,隐約知道這是一個有江湖紛争、有武林門派、能飛檐走壁的武俠世界,但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淩空“飛”起,心中不免大大驚訝。
這就是武俠世界嗎?她忽然有所明悟。
芷若另一世的家教極是嚴格,一心練舞的她的空閑時間甚少,休閑娛樂也極缺乏,尤其為“培養”她的“古典高雅氣質”,所謂的網文、武俠、言情等“低俗”小說一概不允許看,影視劇也是如此。後來上了大學雖然放寬了,但她也養成了習慣,對這些東西确實不怎麼感興趣。
另外,公允的講,芷若成長的時代,武俠小說已經走向沒落,年輕人對按照古偶模式翻拍的武俠影視劇,也許還會有觀看的興緻,但原著小說什麼的,除了懷舊黨,早就不是新世紀年輕人的菜了。
不過不感興趣也好,沒落也罷,在發達的信息社會,各類信息飛快傳播,什麼是武俠小說芷若還是知道的。其中的一些人物名詞,類似倚天劍屠龍刀這樣的神兵,郭靖黃蓉、楊過小龍女這樣的神級CP,掃地神僧、滅絕師太、嶽不群這樣已經超越小說本身而帶有喻義的人名,因為流傳度極廣,芷若想不知道都難。
也正因為知道,當隻有武俠小說中才有的“高明輕功”出現在眼前時,她才會那麼驚訝。
老道士自然不會知曉船上小女孩的驚訝,他于半空中袍袖揮動,打飛射向他的羽箭,甫一落船,就見袍袖翻動間手掌一伸一縮,兩個上前攔截的番僧就飛身出去,“撲通”“撲通”跌入江中。
蒙古人無不驚懼,領頭一人用漢語喝道:“老道,你幹什麼?”
老道士中氣十足罵道:“狗鞑子!又來行兇作惡,殘害良民,快快給我滾吧!”
領頭那武官道:“你知這小孩是誰?那是袁州魔教反賊的餘孽,普天下要捉拿的欽犯!”
聽了這話,老道士明顯吃了一驚,“這是周子旺的郎君麼?”
便聽那常姓大漢道:“不錯。這是主公唯一的骨血,還望道長相救。常遇春感激不盡。”他護在男孩身前,身上本已負傷,箭上更是有毒,隻是一直強撐,這時一開口說話,那股氣一洩,就再也堅持不住,不禁單膝跪倒在船艙闆上。
然則聽了這話,老道士反而有些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