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派發現自己被架在火上了。
如今六大派當中,崆峒、少林、華山、昆侖、峨嵋五派均已敗北,隻剩武當一派尚未跟這曾姓青年交手。
隻是這曾姓青年此時身負重傷,雖經内功療治,卻也隻是免去一時性命之憂。武當派自來極重“俠義”兩字,與這般重傷之人較技,未必出得了手。
然而,若武當派不出手,則這次六大派圍攻光明頂,竟是要铩羽而歸?
當然了,這樣的“煩惱”和為難,如“崆峒五老”那樣的人物,是絕不會有的,他們怕是隻會覺得喜從天降,機不可失。
隻見武當五俠彼此面面相觑,忽然間有“玉面孟嘗”之名的宋遠橋之子宋青書說了句話,随後俞蓮舟、張松溪、莫聲谷等人紛紛開口,似有争論,随後各人又都望向宋遠橋,俨然是要他作個定奪。
武當與峨嵋站位相近,芷若看得分明,殷梨亭始終一言不發,但臉上怒色難掩。她心中一顫,知道他這是因師姐紀曉芙之故,早視明教為仇寇,正要一伸己志,報仇雪恨,今日又怎麼會顧惜羽毛而罷手?
那明教楊逍,确為本派大仇人,若能将他誅殺,那就好了。然而今日之形勢,俨然是要麼全誅,要麼全放,不存在單殺一人之可能。
自己先前以反元大業為重,助張無忌一臂之力,然則助他保全明教,就等同将師門之仇怨暫且放下,也等同阻止殷六叔報未婚妻被奸辱緻死之仇,如此看,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然而如今反元義軍,确實多以明教為多。今日誅滅明教總壇,豈不也是助纣為虐?
還有張無忌啊張無忌,你俠肝義膽,憑一己之力調解明教與六大派之恩怨,誠為義士,可你又是否想過你的殷六叔的苦楚?還是你失蹤多年,并不知曉這其中的恩怨?
唉,正邪之分,何曾分明?江湖恩怨,又何其糾結?宛如一團亂麻,你中有我,我中有他,你與我有恩,我與他結怨,他又與你交好,即使秉承一顆俠義之心,持公正之刃,也難斷這其中恩怨。
一時間,芷若真是愁腸百結,清麗如仙的面容上帶着淡淡的愁緒,不知多少偷看她的各派弟子為之傾倒。甚至有幾人不由自主的邁出了腳步,待周圍師兄弟提醒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後,才又面紅耳赤的退了回來。
另一邊,武當五俠似是讨論出了結果,卻是宋青書站了出來,走到張無忌身前,仍然是先禮後兵——先勸其離開,絕不為難。張無忌自然是拒絕了。
場面話說完了,宋青書也不啰嗦,直接動武。
宋青書的武功,芷若之前已經見識過了,應該說相當不錯,年經輕輕就已經晉入一流高手之列,放在同齡人當中絕對是佼佼者,即使放眼整個江湖,也是不俗。
然則,這是從整體看,是一般情況。眼下他所對陣的張無忌,那可是同齡人中“例外中的例外”。其武功之高,真是不可想象,哪怕他現在意外受傷,卻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輕辱的。
果然,交起手後,張無忌雖因内傷而氣力不濟,但其妙用乾坤大挪移之運勁法門,屢破宋青書之招式。而這宋青書也不知是怎麼搞的,大失往日之沉穩,出招愈發狠厲快捷,卻被張無忌抓住其中破綻,引其勁力,挪其招式,結果竟讓宋青書自扇耳光,自點穴道,當即仰天摔倒,再站不起身。
宋遠橋見愛子戰敗,忙快步搶出,推解其穴道,攜其歸陣。
而周圍喝彩之聲,亦是此起彼落。突然間張無忌口一張,又噴出一口鮮血,顯然傷勢沉重,一時難愈。
武當派向來重“俠義”二字,方才令宋青書出戰,其實本就有違平素作風,隻是礙于大局,不得不為。但如今,一來宋青書已代表武當派出戰,雖然落敗,但也算盡力;二來這曾姓少年傷勢沉重如斯,再行出手,太違平素行事。于是,宋遠橋道:“今日之事,武當派已然盡力,想是魔教氣數未盡,上天生下這個奇怪少年來。若再纏鬥不休,名門正派跟魔教又有什麼分别?”
俞蓮舟道:“大哥說得是。咱們即日回山,請師父指點。日後武當派卷土重來,待這少年傷愈之後,再決勝負。”
他這幾句話說得光明磊落,豪氣逼人,張松溪和莫聲谷齊聲道:“正該如此!”
正這時,隻聽“铮”的一聲,卻是六俠殷梨亭長劍出鞘,他大步向前,劍尖對着張無忌,說道:“姓曾的,我跟你無冤無仇,此刻再來傷你,我殷梨亭枉稱這‘俠義’兩字。可是那楊逍和我仇深似海,我非殺他不可,你讓開吧!”
張無忌搖頭道:“但叫我有一口氣在,不容你們殺明教一人。”
殷梨亭道:“那我可先得殺了你!”
芷若在旁聽得清楚,心中一顫,情不自禁叫道:“殷六叔,不可!”
殷梨亭一怔,正要轉頭看去,忽然身前的少年搖搖欲墜,似昏似醒,輕聲吐出幾個字來“殷六叔,你殺了我吧!”
殷梨亭聽到“殷六叔”三字,隻覺語氣極為熟悉,絕非芷若平時呼喚那樣,心中忽然一動:“無忌幼小之時,常常這般叫我,這少年……”
他細細端詳少年面容,竟越看越像,不禁顫聲道:“你……你是無忌麼?”
隻見那少年迷迷糊糊道:“殷六叔,我……我時時……想念你!”
殷梨亭雙目流淚,當的一聲抛下長劍,俯身将他抱起,叫道:“你是無忌,你是無忌孩兒,你是我五哥的孩兒張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