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一行在南山庵待了兩天,探聽的弟子回禀,元兵雖有搜尋,但隻在城内搞出一些聲勢,對城外,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應付工事居多。顯然,元廷及汝陽王府也很清楚,以六大派精英之身手,既然解毒脫身,那麼就不是普通官兵能夠尋得到、捉得回的。
既然風聲已過,那麼自然該讨論一下行程了。
芷若先去尋大師姐靜玄。既是因靜玄在衆弟子中素有威信,有她支持,自己這個掌門人之位就比較穩當,說得話,也就有人聽。
再者,大師姐為人也十分忠厚,對師父更是崇敬非常加忠心耿耿,即使對師父傳位給她有失落、有不解,也絕對不會忤逆師命。所以,跟她談,絕不會出現冷暴力、不合作、陰陽怪氣等問題,隻會誠懇的合作、輔弼。
果然,見她來了,靜玄表現得很是恭敬(當然也可以說是刻闆),連忙起身施禮道:“靜玄見過掌門。”
芷若連忙上前兩步,将她扶住,柔聲道:“師姐快快免禮,折煞芷若了。”
“禮不可廢。”靜玄堅持行完禮,而後道:“不知掌門找我有何事吩咐?”
“師姐坐下說話。”芷若強拉着靜玄坐下,然後才說道:“小妹才疏學淺,隻是因小妹在習武方面還有些天賦,這才将掌門人之位傳于小妹,但門中庶務還需要師姐代掌……今日來是小妹聽說,如今元廷的搜索也漸停歇,咱們是不是也該動身離開了。”
靜玄道:“正該如此。”
“我想和師姐商量一下咱們接下來的行止安排。”
“掌門可是有什麼想法?”
芷若點點頭,道:“師父臨終前,說她畢生有兩大願望,一是驅逐鞑子,光複漢家山河;二是峨嵋派武功領袖群倫,蓋過少林、武當。師父的臨終遺願,做弟子的理當盡力去做,然則這兩件事委實極難,以師父她老人家的本事,也不曾實現,何況我年輕識淺,哪怕全力以赴,恐怕也未必能有多少成效,到時候真不知該如何向師父交待。”
靜玄聽了,也跟着歎息一聲,勸慰道:“掌門盡力做就好,隻要我們拿出至誠之心,力行為之,哪怕成績微薄,師父她老人家泉下有知,也必定不會怪罪的。”
芷若點點頭,握住靜玄的胳膊,柔聲道:“謝謝你師姐,幸虧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撐下去。”
看到清麗少女面帶憂郁,言語中透出的淡淡愁緒,靜玄也是心生憐惜,她回握少女的手掌,道:“掌門言重了,你是師父臨終指定的掌門,師姐師兄們都會聽你吩咐,大夥兒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沒有跨不過去的檻兒。”
“嗯。”芷若也用力點點頭,道:“姐妹同心,其利斷金。”
說完這話,師姐妹相視一笑,方才的憂愁和傷感立時消失不見。
芷若挽了挽額前的發絲,而後道:“師姐,正如你說的意思,師父的遺願雖然艱難,但總要盡力去做。小妹愚魯,這兩天苦思冥想,覺得有幾件事可以先行着手,還請師姐參贊一番,是否可行?”
“哦?掌門若有安排,下令吩咐便是,衆師姐妹兄弟無不遵從。”靜玄連忙道,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又道:“若有人不遵從,我這個當大師姐的,第一個不答應。”
芷若聽後,心裡大是寬慰,不過她還是拉着靜玄道:“師姐說這話,可是與我生分了。小妹年輕識淺,若是因此而辦錯了事,豈不害了峨嵋,反而辜負了師父的期望?峨嵋是大家的峨嵋,師姐可不能袖手旁觀啊!”
這般互相謙讓了幾個回合,靜玄推辭不過,終于表示“洗耳恭聽”。
芷若理了理思路,斟酌道:“其一是武功方面,師父臨終時将血衣交給我……”芷若将之前自己與滅絕師太如何商讨創制一套劍陣,及寶塔下滅絕師太又如何将其苦思冥想并用指尖血寫在其中衣上的劍陣之法傳于她,等等來龍去脈盡皆告知于靜玄,“……這兩天小妹師父傳下的劍陣全數記下并細細演練了一遍,隻覺得總體上已十分完備。我意臨行前,将此劍陣傳于衆弟子,大夥兒再好生研習,一方面集思廣益,細查其中有無粗疏之處,将劍陣填補完善。另一方面師父去世後,我峨嵋衆弟子再無大樹遮陰,好在師父有此遺澤,大夥兒盡快學透,若遇強敵,也好集衆而自守。”
靜玄聽後,一時怔忪,待芷若提醒,才仿佛回過神來,而後起身,施一大禮。
芷若忙不疊起身回避,握住靜玄的雙手,急道:“大師姐這是何意?”
靜玄歎道:“掌門,靜玄實是羞愧。”
“啊?”
“師父臨終時将掌門人之位傳于掌門師妹你,我雖然一心遵從師父她老人家的決定,但說實話,内心其實也是有些疑惑的。掌門師妹你确實是聰慧穎悟,在武功上面十分有悟性,但無論資曆還是年紀都太淺,能不能擔起這掌門人的大任,我還是不确信的。
“但方才聽了師妹所說,我才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啊——掌門師妹你雖然年紀尚輕,但遠見卓識确實遠遠勝過我等,心志之堅毅更絕非衆師姐妹師兄弟所能比。師父将掌門人之位傳授予你,實是正确無比。
“掌門關于這件事的安排,靜玄無有不從。”
“哦……師姐你實在是言重了……嗯,我再說第二件事。”芷若見大師姐一臉鄭重和感佩,連忙不自在的說起下一件事:“師父所說的第一個願望是驅逐鞑子,光複漢家山河。此事絕非我峨嵋一家所能為,如今中原義軍蜂起,抗元大勢漸成。而我峨嵋偏居蜀西一隅,消息閉塞,既不能及時得知戰局變化,若有義軍遇險,也不能及時予以支援。所以,我意衆弟子當中,家在蜀地的,或茕孑一身的,仍舊護送師父回峨嵋安葬。而有家在中原、江南的,則留下來,或回家鄉,或駐留名城要地,或借居與我峨嵋親善的寺庵古刹,對外不以峨嵋弟子身份示人,探聽消息,交好義軍,發展線人……咳,是結交當地幫會好漢,收買官府小吏、豪強地主……”芷若說得興起,忽見靜玄兩眼發直,這才發現自己口嗨得過了頭,連忙刹車:“咳咳,總之,還是先以探聽消息為要,并以飛信告知山門,以便于我等及時了解天下大勢,如此才好襄助反元大業。”
靜玄一幅呆傻的模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真心實意的贊歎道:“掌門真是見識超卓,此等方略我之前真是從未想過……掌門說請我參贊,真是愧煞我了,師姐我雖然代師父主持了派内不少庶務,但像掌門這樣的方略,之前是聞所未聞,哪裡還有參贊的資格?”
芷若真沒想到,自己隻是稍微結合了一下後世的常規鍵政思路,就令大師姐如此震驚。“哎呀,師姐你也太客氣了。說這樣的話,是要羞一羞芷若嗎?古人都說‘集衆思,廣忠益’,小妹我從來沒有處理過本派庶務,思路可能也有些天馬行空,其中不妥,正要師姐你來匡正呢。”
不過靜玄顯然也不是在謙虛,她擺擺手道:“掌門師妹,師姐我并不是在與你客氣,是真心誠意這般以為。師姐我跟随師父幾十年,師父的心願,雖不曾如臨終前交待你那般明說,但多年侍奉,我其實也心中有數,更有為師父分憂的念頭。然而這些年下來,在外人看,我這個峨嵋派大師姐對内代掌派中庶務多年,對外代表師父出訪各派,似乎很是能幹,但我自己卻知道,所做一切,不過是蕭規曹随,并無半分建樹,對師父的心願,也沒有什麼高明的見解,想來真是慚愧。今日聽了掌門師妹你的主意,才知道事情固然是難,但多年輔弼一事無成,歸根結底還是資質平庸,見識太淺。掌門師妹既要集思廣益,那我的看法就是極好極高明,但聽掌門師妹安排便是,若是具體細務不明,但由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