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茶水滋潤了虞蘭芝火燒的喉嚨,可惜始終沒有等到求見的女官。
小内侍隻管上茶、上飯菜,旁的一概不答。
總算琢磨出味道了,虞蘭芝一拍桌子,抹着額角的汗離開。
辦法可以慢慢想,人不能幹坐着受罪。
小内侍打量她離去的背影哼起小曲兒。
初五是端陽節,大瑭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無不重視,各家各戶蒲艾簪門,佩戴虎符。
端陽節有“躲端午”的習俗,這日出嫁的女子都會回娘家過節,虞府的姑奶奶自然也帶着女兒回來做客。
小輩們依序拜見長輩,虞蘭芝等人排着隊問安姑母宋夫人,表姐也給各位舅母問安。
虞蘭芝的表姐閨名宋音璃,是洛京最美的小娘子,僅比她年長一歲,已是太常寺郊社署的從七品署丞。
大瑭女郎有出息的門路就那麼幾條,齋娘之位空懸良久,直至三年前數位國之重臣上疏奏請皇後擔任太廟大祭的亞獻,朝廷才開始铨選。
宋音璃是崇邺第一批齋娘,如今已升任從七品。
深受皇後褒獎,尊榮無匹。
原本虞蘭芝也沒指望的,不意朝廷去年又增收十名,隻沒想到考中了還要面臨給他人讓位的風險。
她不禁擡眸,但見梅紋飛罩下走來洛水之神,白衫紅裙赤色紗帔,一眼望過去,濃烈的美貌頃刻間就要她的血液倒湧。
周遭明顯靜谧了幾息。
并不陌生的人,但每次見到還是會被驚豔。
宋音璃落落大方,問安完畢退到虞蘭芝身畔,朝她眨了眨眼。
虞蘭芝心裡暖暖的,“璃表姐。”
“聽說你考中齋娘,真的很了不起,以後更不能懈怠哦。”宋音璃笑道。
虞蘭芝感覺到她的善意,也不好把被頂替的事告訴她,唯有用力點點頭。
她在族中一向不算出衆,卻也被父母當作掌上明珠寵愛,日子過得很是富足,沒受過太大委屈,競争齋娘一職着實讓她長進不少。
姑母笑眯眯道了一句:“看不出我這幾個侄女裡就屬芝娘最能吃苦。”
她能考中的确出乎所有人意料。
然而“能吃苦”三個字怎麼聽都不像誇人。
午後一衆女眷乘車輿駛進仁安坊陸府,端午聽戲,春和班子将在這裡唱一天,各種經典曲目不在話下,還有幻術表演。
衆姐妹眉間洋溢着欣悅。
去陸府意味着能在陸老夫人跟前露臉,有沒有賞賜倒是其次,主要是坐在她老人家附近就有了更多被洛京頂層圈子關注的機會。
都是适齡的小娘子,哪個不想求一個好姻緣。
唯有宋音璃和虞蘭芝看得極淡。
前者無心情愛,後者就稍微複雜了些。
衆人稍稍坐定,一名棗紅褙子的仆婦腳步輕快走至陸老夫人跟前,福身道:“回老夫人,七公子和序公子給您請安了。”
“快請過來。”陸老夫人笑呵呵,語氣極為柔和,仿佛在安慰左右,“今日在場的都是世交親友,犯不着避諱。”
霎時,女孩們心口突突直跳,屏息凝神。
序公子,老夫人的外孫梁元序,崇邺六年的狀元。
七公子,自然就是老夫人的嫡孫——陸宜洲。因是自家的公子,下人才以排行稱之。
崇邺六年那位十七歲的探花郎正是他。未料他次年突然棄文從武,從軍機營底層一路升任從四品。
可謂能文能武,乃洛京炙手可熱的小郎君之一。
恰巧兩人都是說親的年紀,很難不令人生出期待。
當兩名如玉郎君闊步走來,空氣有一瞬的凝滞。
在場臉嫩的小娘子無不雙頰發熱,不敢直視,隻拿眼偷觑。這二人倒是神色如常,端端正正拜見陸老夫人。
大部分人對他們僅是久聞大名,見之甚少,萬沒想到一下子近距離看見了倆,不亞于同時目睹松風水月和仙露明珠。
梁元序目如寒星,明明沒有認真看誰,卻還是灼人。
虞蘭芝同大家一樣,不太敢直視他,在心裡哼一聲,垂下眼簾,恍神的功夫,請安的兩位貴公子已經辭去。
台上咿咿呀呀的小曲一支接一支,虞蘭芝心不在焉,聽了兩耳朵,好像是《姻緣錯》,兩男一女的哀怨情愁。
考慮到年輕人坐不住,陸老夫人不忍拘着大夥陪她一直聽戲,剛好也聽乏了,便要回四宜館更衣,各家夫人忙忙上前攙扶,把孩子們留在園中遊玩。
虞二夫人給虞蘭芝遞個眼色,母女連心,自然意會。
虞蘭芝隻得起身,緊走幾步,跟在阿娘身後,一同前去四宜館。
“大家都留在園子裡玩兒,獨獨她跟屁蟲似的一步也離不開阿娘。”虞府的四娘子掩口輕嗔。
衆人笑笑不語。
虞二夫人拿不準梁元序還在不在園内,擔心虞蘭芝趁自己不在亂跑,萬一沖撞上又是一遭孽緣,所以她不準虞蘭芝離開自己視線。
沒想到弄巧成拙,陸老夫人覺得這種場合就該讓各家小娘子聚在一處玩,總拘在大人身邊,朝氣都拘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