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将他的忍俊不禁理解成嘲弄,兩汪盈盈杏眸蓦地水光四溢,扭頭跑走了。
事後他苦心說和,總算保住她的名聲。
可她呢,不分青紅皂白地讨厭他。
不過她今天過來,陸宜洲便不想再計較,甚至有些得意。
“你今兒來湊什麼熱鬧?”陸宜洲滿眼戲谑,“也想嫁我?”
“且慢,先說正事要緊。”虞蘭芝趕緊打斷他,“去年我便呈報齋娘采選,明明已過三番考核,那陳太師孫女一番未考就将我擠下。你若有法子解決,我定給你磕頭認錯。”
陸宜洲說行。
他呵呵笑着往圈椅一歪,姿态頗為惬意,“齋娘采選本就是朝廷給世家的優待,可遇不可求,自然先緊着功勳要臣,倒一讓位不足為奇。”
“那還何必再設個門檻兒,早知我便不去考了,憑誰家品級高官位大的呈報去。”虞蘭芝灰心道。
考還是要考的。陸宜洲勾勾手指,“站那麼遠說話累不累?”
虞蘭芝便從門口挪到他身邊。
靠近方才發現陸宜洲的臉頰清透如玉,幹淨的一顆痣都沒有,不禁暗羨,怏怏道:“你不用提醒我祖父手裡有名額,有也沒我的份兒。”
她祖父官至正三品門下省侍中兼内閣宰相。
陸宜洲仰頭看她,“我祖母不就是正一品诰命夫人,這事她老人家出面十拿九穩。”
“老夫人是你祖母又不是我的。”
“不瞞你說,我馬上就要與璃娘定親。”他盯緊了她。
“啊?”虞蘭芝瞪大雙眼。
陸宜洲就斂去笑意,“‘啊’是怎麼個意思?”
虞蘭芝忙賠笑,“驚訝。驚訝的。”
簡直是心花盛開。
雖說她不待見陸宜洲,可也承認這人有點子實力,确實配得上璃娘。
璃娘嫁給他,等于斷了梁元序念想。
她的私心早就期望這樣的事發生。
但不能表露的太明顯。
虞蘭芝忙收起笑意,一本正經道:“咱倆方才說到哪兒了?”
陸宜洲拉着臉,沉沉道:“你是璃娘親表妹,也是我長兄親表妹,隻要我肯為你美言幾句,那祖母遞一封奏請也不是很難。”
虞蘭芝的眉毛越揚越高。
陸宜洲看着她,唇角又忍不住勾起。
“你,真能解決?”她搓了搓兩隻手兒,明眸雪亮。
陸宜洲說能,同時指了指腳下,“先磕頭認錯吧。”
虞蘭芝一愣,旋即朝他龇了龇牙,呸了聲,“想得美,八字還沒一撇的事。”
她朝他揮一揮拳頭,拉着自己婢女一步跨出門檻。
“行。”屋子裡傳出陸宜洲獨有的腔調,“事成之後别忘記給爺磕頭。”
虞蘭芝已經跑得沒了影兒。
陸宜洲含笑抿一口茶。
這事兒吧越想越覺虧,虞蘭芝自認在陸老夫人跟前多少有幾分眼熟,大可以央求祖母出面,又何必欠陸宜洲人情。
可心念一動,祖母的情面哪舍得浪費在她身上,陸宜洲确實比祖母穩妥。
未初,陸宜洲準時返回署衙。
似他這般能文能武的年輕郎君,簡直是為軍機營量身打造的人才,聖上對他頗為期許,下面的莽夫則不然,素來瞧不上讀書的小白臉兒,一直想尋個機會殺殺陸宜洲的性子。
直到領頭的副千戶被他按在泥地裡打得個鬼哭狼嚎。
衆人才傻了眼。
這日,那名挨過揍的副千戶往署衙送公牍,正倚着廨所的廊柱吹牛,對過的衙役突然頻頻朝他使眼色。
扭頭一看,劈面走來了一人,挺拔秀麗,凝白的肌膚仿佛會發光似的,除了陸宜洲不做他想。
副千戶慢慢站直身子,不敢懈怠,揖禮道:“陸佥事。”
陸宜洲心情不錯,掃了他一眼,颔首大步流星而過。
待他走遠了,副千戶才小聲問:“他不是崇邺六年的探花嗎,怎地還懂拳腳,耍得正宗戚家刀和謝家槍法?”
衙役像看憨子似的瞅着他,“陸佥事祖母姓戚,母親姓謝,你說呢?”
副千戶瞠目結舌。
那邊廂,虞蘭芝等人已來到了花廳,陸老夫人居然也在。
衆人精神一振,紛紛圍上前問安。
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紀,各有各的姿态,鮮活動人。
老人家左看看右瞧瞧,似乎每一朵都喜歡,當下賞了一人一副玉镯,工藝各有千秋,卻無一不是時下盛行的雕花纏金絲。
唯獨虞蘭芝的例外,素面的透明镯身,裹着一段缥缈淡紫煙霧,還挺好看。
虞蘭芝同其他小姐妹一齊磕頭謝賞,祝老夫人康健金安。
“都是好孩子。”陸老夫人點評一句,甚為慈和。
陸大夫人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緊,幾近哀求地望向婆母。
——虞五娘嬌生慣養,哪裡像會伺候夫君的,斷不能相配七郎啊!
陸老夫人眼簾一擡,淡淡目光無波無瀾,猶如一盆涼水兜頭澆向了惴惴不安的大夫人。
一場早有預謀的遊園完滿落幕。
小娘子們各自歸家,靜候佳音。
虞蘭芝還未進家門便将玉镯戴上,愛不釋手。
淡紫的煙霧,紫氣東來,是個好兆頭。
說不準明兒太常寺又轉圜過來重新錄取她,授她冊書牒引,成為站在皇後身邊侍奉神明的齋娘。
不曾想次日沒等到太常寺的官吏,竟等來了戶部下屬機構婚戶署的官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