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再聽不得旁人說一聲漂亮。
謝長歌醉得不輕,卻也将唐中的話聽進了心裡,并沒有詢問緣由,隻說:“我懂了,以後都不提。”
楚玥回到廂房,見到依舊勾肩搭背并在怯怯私語的二人,心中不由地難受了起來。他也說不清因為什麼,隻看着眼前的畫面覺得刺眼。
唐中是個很俊朗的人,眉宇間帶着一股英氣,讓人不由想要親近。
當年在山中,極不靠譜的混賬師父就曾調侃過:“來日/你們二人中,最招姑娘喜歡的那個一定會是唐中。”
唐中當時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問師父為何。
師父拎着裝滿酒的小壺,漫不經心地說道:“阿玥漂亮過了頭,顯得過于淩厲,池中的荷花,誰敢冒着溺水的風險去碰?阿中卻不一樣,阿中像春天時候路上開的蒲公英,随處可見,但哪個路過的姑娘都想摘一朵插在鬓間。”
看着與謝長歌在一處親昵的唐中,楚玥忽然就想起了師父當年的戲言。
那時候聽完師父所說的唐中還漲紅了張臉,支支吾吾說師父一日日沒個正形。但回看當日,楚玥覺得師父說得再正确不過。
就比如眼前的謝公子,之前明明同自己聊得熱絡,卻恪守禮節不曾逾矩,但隻和唐中說了幾句,便親昵得如同手足兄弟。
楚玥心情莫名變得急躁,走到二人身邊,随手一拉,就将兩人分了開來。
“謝公子見諒,師哥酒量不好,給您添了麻煩。”嘴上是這麼說着的,但心裡究竟是如何想的,楚玥自己都尚不怎麼明白。他隻知道夜色漸晚,驿館就要關門,明日還要收拾行李搬去私宅,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謝長歌看不出楚玥的心亂如麻,在他眼裡,楚玥的樣子更像是在意唐中,不願自己與他的師哥親密。
謝長歌的勝負欲瞬間被激了出來。身為離國太子,自己無論到哪兒都受到追捧與敬仰,這唐中,江湖出身,拿什麼來跟自己争楚玥?
唐中醉得不知今夕何夕,掙脫了楚玥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反手攬住楚玥,還不忘用另一隻手勾着謝長歌。唐大夫搖頭晃腦,引經據典地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哥幾個今晚得繼續喝,喝多了也不要怕,我回去給你們熬醒酒湯,一碗下肚保管清醒。”
“我師哥喝多了,我先帶他回去,明日還有事要忙。”楚玥奈何不得唐中,隻能一個手刀将人給劈暈了過去。
天色漸深,見楚玥執意離去,唐中又醉着,謝長歌也沒了挽留對方的理由,隻能與二人作别,臨走時還戀戀不舍,不忘詢問:“天色已晚,你們二人又都飲了酒,不如讓時軒送你們回驿館?”
楚玥尚未搬離鴻胪寺下屬的驿館,未避免麻煩與猜疑,隻能推辭:“我未喝幾杯,倒也無妨的。況且我自幼習武,雖不能說是獨步江湖,但也頗有些心得,若當真路上遇見歹人,說不準是他劫我還是我劫他。”
那日茶館出手相救,謝長歌就已經見識到了楚玥的本事,便不再堅持。
會豐樓外,楚玥往迎着剛剛升起的月亮,背着唐中一路向東而去,謝長歌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來自己尚且有一事忘了詢問:“我們江湖相逢,算是朋友,不知日後該往何處再見二位?”
朝廷定然會密切關注着自己新置的宅子,楚玥既已猜出謝長歌是皇族,定然不可能放任對方初入新居,以引起皇帝的戒心,于是回頭朝謝長歌道:“我與師兄每隔幾日便會去清風小築聽快嘴李說書,謝公子若是路過,可進去看看。若是有緣,自會再見。”
楚玥的回答令謝長歌陷入了極度的不安當中,他突然腦子一熱,朝那遠去的人喊道:“子钰!”
楚玥回眸,莞爾問道:“謝公子還有事?”
月下公子的回眸一笑,好似上元佳節夜空中炸起的煙火。
多情公子雖将尋花問柳看做常事,自萬花叢中走過數不清多少遭,卻陰差陽錯,從未真正知曉何為動情,亦不明了眼前人驚鴻一眼,于自己心頭到底留下了些什麼。
但悸動的心是真,臉上的熱也是真,謝長歌此刻竟冒出了想讓時光永遠停留在這個瞬間的荒唐念頭。
“你……下次見面時,你可以喚我故之嗎?”話落,謝長歌慌亂地垂下頭去,不敢再去看楚玥的眸子。
那雙眸子,宛若墜落凡塵的星子。
今夜楚玥心中埋下的不快立刻煙消雲散:“好啊。”
多年後,謝長歌獨坐在東宮,看着琉璃翠瓦,心裡不知為何就想起了今日。
想起會豐樓裡交錯的觥籌,想起楚玥回眸一笑時彎起的眉梢,想起心中藏入的悸動。
千金難買樽前笑,一粒相思死不休。
若早知情根深種,始于今日,往後的日子裡定然不會有半分蹉跎。
奈何世間種種愛恨,往往經曆生死離别後,方才能夠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