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蕭予戈自書房走出,剛準備伸懶腰,便見南楚杉端了個托盤靠近,忙擺手道:“本官今日可吃不下了。”
南楚杉道:“大人體内餘毒未清,還需再服用解毒劑。”
說着,将藥碗遞到他眼前,蕭予戈不多掙紮,一飲而盡,将碗放回原位後輕笑道:“夜已深了,南師爺早些休息罷。”
“謹遵大人之命。”
蕭予戈側過她朝前走了兩步,忽聽外頭一陣擊鼓聲,又見衙役匆匆而來,對方恭敬問道:“大人,堂外有人擊鼓,可是要遣他回去?”
“升堂罷。”蕭予戈拂袖朝前,南楚杉一把将托盤推到衙役懷裡,緊随而去。
被迫從被窩裡爬起的衙役們不由自主地連打幾個哈欠,一見蕭予戈二人進屋,登時挺立脊背,換上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
蕭予戈坐定,命人帶上擊鼓者,隻見一灰衣中年道士瘸拐地入内,身後還跟着幾名兇神惡煞的仆役,僅看衣料,應是出自大戶人家。
“深夜擊鼓,所鳴何冤?”厲喝随驚堂木落下,那道士頓時涕淚橫流,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青天老爺在上,救救我的命吧!”
“既入公堂,本官定為你讨個公道。”
道士用力吸進一口氣,斷續地道出始末。
原來,他是被環海縣大賈阮府的管家請去府上捉鬼,在府中毫無收獲地探尋三天後,阮府的大夫人忽然派人驅趕,且拒絕支付工錢。
道士無法接受,便跑去找管家理論,可要理論不成反遭一頓毒打,他這才跑到縣衙求救。
聽完這通淚中含血的控訴,蕭予戈望向依舊惡狠狠蹬着道士的仆役,随便挑了一人問道:“他說得可是屬實?”
被點名之人自鼻子裡哼出一口氣,“自然不是。他捉不到鬼又想賴在阮府白吃白喝,大夫人自然不能容他。”
“冤枉啊大人,他們原先說好給我三日時間,且答應若三日後我仍是一無所獲,便支付一筆遣散費令我離開。我讨要不到這筆遣散費,但至少得要回符錢,那些可都是祖傳的靈符,想求都求不到。”
蕭予戈道:“再值錢也應當有個數目。”道士伸出三個指頭,蕭予戈問:“三百兩?”他搖頭。
南楚杉埋頭記錄,随口回道:“最多給你兩隻,沒多的。”
“兩隻也可,道士我不介意。”
兩隻什麼?金錠麼?蕭予戈有些摸不着頭腦,但見南楚杉顧自忙碌,宣告道:“此案到此為止,你們回阮府複命去罷。”
阮府家丁道:“未将其帶回,恕難從命。”
南楚杉道:“大夫人要的不過是個結果,大人自有法子問出。若大夫人仍是不願,就請她來尋我南楚杉,我自會與她交代清楚。”
那些家丁臉色稍變,年長些的拱手笑道:“既是南師爺開口,夫人怎會不賣您的面子?要不這麼着,我們先打道回府,若大人獲知結果,可随時傳召我們。”
蕭予戈點頭,“外頭更深露重,壯士們小心為上。”
衙役關好縣衙大門,上好門柱,一窩蜂地趕回被窩,蕭予戈下桌扶起道士,問南楚杉:“衙門裡可有傷藥?”
“後院庫房裡備着。”
蕭予戈又問:“可有閑置的廂房?”
“有一間小屋,但采光不好。”
“道長可是願意暫居此處?”
道士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點頭,“大人真是熱心腸。”
“既然覺着大人好,何不将真相告知?”南楚杉彎腰捏住他的腿骨,咔吧一扭,道士頓時疼得額頭冒大汗,但很快又舒展眉頭,拱拳道:“多謝南師爺救治。但我現在餓得很,可否讨點吃食。”
“跟我來。”
這道士不甚講究,拉過看火用的小闆凳坐下,風卷殘雲般消滅大半本留給蕭衛的飯菜,愉悅地抹了抹嘴。
蕭予戈疑問,“方才南師爺說的兩隻指的是何物?”
南楚杉指着盤裡的雞骨頭,“此物便是。這位道長是我大哥的舊識,因隻收三隻雞爪為報酬,所以得外号‘張三爪’。”
“剩下的一隻南師爺可先欠着,哪日我想起來了再來找你讨要。”
“敢問張道長,這阮府究竟出了何事?”蕭予戈往他碗裡夾進幾片牛肉。
張三爪并不急着享用,說道:“事倒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這阮老闆近些日子總是吃不好睡不着,整夜整夜地發夢魇,一會兒說膽碎了,一會兒又說眼裂了,是怎麼吓人怎麼往上招呼。這不,那些人實在無計可施,最後跑來求助我張三爪了。”
南楚杉問道:“他發的什麼夢魇?”
“說是夢到個叫莺柳的婢女來索命,可問遍府内上下,皆說莺柳早已回老家生兒育女。”他低頭往嘴裡塞進一口牛肉。
“南師爺,縣裡可有莺柳的戶籍檔案?”
“一切案卷暫存萬事屋處,我去去便來。”
蕭予戈微笑,“有勞師爺走一遭。”南楚杉颔首離開。
“大人刻意支走南師爺,是有話要問草民?”張三爪一口饅頭一口肉,吃得不亦樂乎。
“這應當不是你的真容吧?”蕭予戈問。
張三爪放下饅頭,揭開臉上的人/皮/面/具,赫然是個年輕男子模樣,“大人何時發現的?”
“不過猜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