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蕭予戈判完案子朝卧房行進,正見南楚杉自院外小徑路過,懷裡鼓囊囊的,連着臉和手都有些髒污。
“南師爺這是到外頭滾泥坑了麼?”蕭予戈含笑詢問。
南楚杉身子一顫,趕忙半彎身問好,“方才的案子,大人如何斷決?”
“依着律法,判了七日牢期。”
“倒是可取。”說話間,南楚杉懷裡的‘包袱’似乎動了動,她又是一個颔首,“若大人無事,我便先去整理案卷。”
“師爺是撿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回來麼?”蕭予戈走到她身前,那‘包袱’好像感應到什麼,又是一陣輕輕顫抖,不留神将身上的花布拱開了些,露出髒兮兮的頭和耳朵。
蕭予戈眯了眯眼,“哪來的貓?”
“這幾日總在後門叫喚,楚柳問了全鎮百姓,無一家遺失。”
“所以師爺便帶它入縣衙來了?”
南楚杉回道,“隻帶它來吃點飯,屆時自會抱回家。”
“且先去整理一番罷。”
送空碟進廚房時,蕭予戈偶然瞥見南楚杉正挽起衣袖坐在院子裡為小貓洗澡,貓毛濕嗒嗒地貼在腦袋上,眼睛卻是黑亮,有意無意地往蕭予戈的所在掃來。
待蕭予戈擱好托盤出來,小貓已舒舒服服地團在南楚杉腿上享受棉布的柔軟,時不時冒出幾聲綿綿的叫喚。
“本官建議,還是将它養在縣衙裡的好。”
南楚杉與貓一道轉頭,皆是驚詫,“大人不介意?”
“本官介意的是,師爺或許會因心系家中小貓而怠慢公務。”
“大人多慮了。”小貓圓睜着眼睛,像是代替主人表達眼下的心緒。
蕭予戈道:“本官并非不信任南師爺,隻是人一旦心中多了記挂,便不會再像過往那般潇灑。”
“其實我撿它回來還有另一層緣由。”南楚杉起身将貓抱到蕭予戈面前,小心翼翼地舉起小貓的後爪,“大人對此可有印象?”
蕭予戈盯着上頭小拇指蓋大小的朱紅色肖似火焰印記,好一會兒才道:“的确有點眼熟。”
“隻可惜大哥這幾日與蕭衛出門辦事,不然可尋求他的幫助。”南楚杉放下後爪,重新把貓裹在棉布裡,“瞧着像是某個江湖組織的标志。”
“且先為它安排個住處罷,至于印記的事,待南大哥回來,應當能得分曉。”
“多謝大人。”
傍晚時分,蕭予戈捏着一根黃瓜條逗弄小貓,小貓擡爪往臉上抹了幾下,輕輕地喵了兩聲。
“既然你總愛喵喵叫,本官便喚你‘小喵’罷。”
南楚杉蹙眉,目光自賬本處抽出,說道:“它愛啃小肉幹,我原想着就為它取這個名字。”
“小肉幹?”蕭予戈将這個名字含在唇間來回幾次,“倒是有趣。”
言罷,又将黃瓜條往它眼前晃了幾下,認真地說:“小肉幹,日後你就與本官住在一處。有本官一口面,絕不少你一口湯。”
南楚杉忍俊不禁。
桌上公文約摸還剩一半時,衙役來報有人擊鼓。蕭予戈摸了摸小貓的頭,囑咐它好生看屋後更衣上堂。
堂下跪着兩個男人,單看衣着打扮像是官雇傭工。
蕭予戈照例問了名姓和籍貫,一人叫史剛,白石橋鎮住民,一人叫遊選,百鈴村人士,皆随工頭前來疏通郊外山泉。
蕭予戈又問:“可有狀紙?”
二人對視,史剛道:“還要這個東西嗎?我們那兒的縣太爺可不興這個。”
遊選應和,“我們那兒的也是,聽說都是先給報案人來個十大闆,要是還能說話,縣太爺才會升堂。”
蕭予戈道:“既無狀紙,便要将你們擊鼓的來龍去脈道個仔細,好讓本官的師爺做堂錄。”
史剛和遊選争辯好一會兒,最終以猜拳的形式定下叙述者。
“大人,師爺,我叫......”
“不對不對,你應該說草民。”
蕭予戈道:“稱謂随意,你依着自己喜好來便是。”
“那我就繼續了。我叫史剛,跟我這位兄弟都是被州長大人派來做活的,但是就在三天前,我們兩個人一起撞邪了。”
“撞邪?”蕭予戈與南楚杉快速交換一個眼神,“在何處?”
“就在泉水的上遊。我們這回除了要清除水裡的積石淤泥,還要幫着種植樹木,以擋下一場大雨的侵襲。那天我跟遊選恰好被安排在一組,要到山上種樹,我負責搬樹,遊選負責拿工具,大人你是不知道那個山路有多難走,我不留神跌過兩次,險些折了樹根。”
“本官得空會去走一遭,眼下還是先談你們撞邪的經過罷。”
史剛連連點頭,豎起大拇指,“大人不但生得俊俏,說話做事也教人如沐春風,诶,這個詞是不是這麼用的。”
得到身邊人肯定的回答後,他繼續道:“日後定然會是位青天好官。”
蕭予戈搖頭輕笑,“史兄弟,公堂之上還是少說些吹捧的話語,不然容易落得個阿谀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