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錦莊’一案起初鬧得沸沸揚揚,但很快同泛黃的枯葉般散進風裡,落入土中消逝。
那些不甘和畏懼仿佛是被連日的雨水沖刷,環海縣又恢複了以往的平和安詳。
是日,蕭予戈與南楚杉按部就班,處理縣衙内的日常事務。
臨近月末,除縣衙本身的每月收支核算,蕭南二人還需核對縣城本月的臨時戶籍人數、各商戶的雇工增減人數等,即便有外出歸來的南楚楓和蕭衛幫忙,他二人依舊是焦頭爛額。
好在蕭予戈手上的傷已痊愈大半,處理公務時已不似先前那般吃力,但面對堆疊如小山般的公文,他還是一個頭兩個大。
“師爺一心想組建救護小隊,怎就不想着再建個公務小隊?”蕭予戈一面在核批單上簽字,一面疑問。
南楚杉的手指在書頁上翻飛,微愠道:“事關環海縣财政機密,怎由外人插手?大人有這閑工夫不如多落兩個款,我這兒還有兩疊待審的單子。”
“本官隻是随口一問,師爺無需介懷,本官這就認真工作。”
南楚杉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這公文還未處理大半,蕭予戈的肚子卻已開始咕噜亂叫,伸頭一瞧窗外,将近晌午。
但見南楚杉巍然不動,他自然也不好提出吃飯,隻得垂頭繼續辦公。
“大人,有客來訪。”蕭予戈頭一回這樣喜歡這位大嗓門的衙役王九,忙讓他去請人。
南楚杉擡眼,“楚柳應當備好午飯了,待會完客便直接往飯廳去罷。”
“好。”
來人着一身靛青長衫,未語三分笑,自我介紹說是青鴛縣的官差,名喚陸酌樓。
南楚杉訝問,“可是‘陸三日’陸捕頭?我曾在家父口中久仰你的大名。”說着,站起身迎他坐下,倒上一杯清茶。
這陸酌樓之所以得此名号,是因為無論何等大案要案,他都能在三日内查明,還百姓一個真相。
“陸捕頭到訪可是有事?”蕭予戈坐在他二人中間,正色問道。
陸酌樓謝過南楚杉的茶,回道:“奉本縣縣太爺之名,押送犯人前至環海縣問罪。”
蕭予戈問及緣由,陸酌樓道:“因有人冒名頂罪,經本縣縣太爺查實,此人戶籍屬環海縣管轄。依着規矩,需轉由蕭大人您二次審理,方可将案卷呈交州府。”
“本官明了,勞陸捕頭走此一遭。”
陸酌樓抱拳,“此為下官職責所在。既然人已帶到,陸某便先行告辭,衙門中還有不少公務需要我協助。”
南楚杉道:“陸捕頭不妨用過午飯再走?恰巧家妹已遣人來問是否要開飯。”
蕭予戈心裡犯嘀咕,他在這兒坐了這麼久,就見着王九一人現身,難不成南楚柳是在用江湖中的秘音之術與姐姐對話麼?
“謝過南師爺好意,但陸某需在天黑前趕回縣衙,就此别過。山長水遠,後會有期。”
蕭予戈盡一回地主之誼,送陸捕頭到門外,待完全瞧不見人影,才轉頭去喚南楚杉去飯廳。
隻見對方臉頰鼓起,看似有些失望,蕭予戈不禁蹙起眉頭,擡高點聲音又喚她一聲,南楚杉如夢初醒,跟在他身後進去。
用飯之時,南楚杉心不在焉,不是從南楚柳碗裡夾菜,就是将一大塊肉往小肉幹臉上戳,直驚得小肉幹沿着飯桌亂跑。
蕭予戈伸手抱起小肉幹,往它嘴裡喂了口剔好刺的魚肉,以眼色示意南楚柳,後者又是搖頭又是聳肩,表示自己也無可奈何。
這秋天都要來了,可南師爺卻動了春心?蕭予戈有些難以置信地想道。
等到達公堂,見着跪好待審的犯人時,南楚杉又忽然變回原本不苟言笑的模樣,就像剛才因走神撞到蕭予戈後背的是他人一般。
“啟禀大人,小人知罪,請大人定罪。”蕭予戈還未問出半個字,堂下犯人業已磕完兩個響頭,義正辭嚴地認錯,倒是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蕭予戈道:“你可知代人受過将獲七日牢期和三兩罰銀?三兩銀子,依本官對你家境的了解,應是你一家五口近兩年的口糧。郭文凱,究竟對方給了你什麼樣的好處,讓你執意如此?”
“不過義氣罷了。”
蕭予戈冷笑,“郭文凱,你可知你這份義氣可是用在一名沿路搶劫的盜匪身上,這等作/奸/犯/科的賊子值三兩銀子和你這樣一位血性男兒的友情嗎?本官認為不值。”
“既是我交友不慎,後果自有我一力承擔。”郭文凱直起半身,抱拳朗聲道,“請縣太爺大人治罪。”
驚堂木響。
“來人,送這位郭壯士入地牢。”衙役們得令,卻無一人動他身子,隻跟随在左右引他往地牢處去。
南楚杉停筆,伸手去翻手邊的轉檔案宗,說道:“大人這回似乎有些草率,就像是被郭文凱牽着鼻子走。”
“‘陸三日’的辦案能力,本官信得過。”蕭予戈摸了摸将要掉痂的傷口,“師爺是認為本官辦事不力麼?”
南楚杉雙臂撐在桌上,思索少許回答,“我對大人并無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