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姨一夜未睡。
随着日頭一點一點升高,她終究還是走進了五芳齋。
五芳齋是蘇澈在荊州城的據點,雖說上次在柳風館基本上已經将他的情報網清絞,但五芳齋作為荊州城内知名的點心鋪依舊照常營業,因為其中的夥計大都是荊州城的百姓,在此營生。
蘇澈目前就落腳在五芳齋。
對于裴姨的到來,他并不意外。
根據他所了解的情況,裴姨是洛懷虞娘親身邊一直伺候着的仆人,與洛懷虞逝去的娘親感情頗深。
洛懷虞的娘親被害後,裴姨就一心想為其報仇。
從洛懷虞小的時候開始,裴姨就帶着洛懷虞過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她們隐忍多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颠覆燕國王室,報仇雪恨。
現在眼看着大仇将報,她是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洛懷虞為了洛南音做出一些不理智的決定。
之前洛懷虞隻是在一些小事上偏向洛南音。
但現在,洛懷虞竟然要将那制鹽人交到洛南音手上。
要知道她們就算颠覆了燕國王室,但掌權之後更要面對他國的攻勢,這時制鹽人就是用來制衡他國的底牌。
洛懷虞竟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要将制鹽人交給洛南音。
裴姨是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阻礙她們完成宏圖大業。
但又礙于洛南音的身份,以及洛懷虞對洛南音的保護,裴姨不可能親自動手做些什麼。
這個時候就需要借一把刀,而蘇澈就是這把刀。
天色不過剛剛亮,晨光透過五芳齋的窗棱将端坐在案幾邊的身影勾勒得鮮明。
蘇澈執壺斟茶,繡有銀色暗紋的錦袖拂過案幾,端得是怡然之态。
這跟他昨日在侯府後院與裴姨談判時的氣氛形成了反轉。
現在輪到裴姨沉不住氣了。
茶水斟在眼前,她也沒喝,隻是手拿茶蓋撥了撥盞内的茶梗,忽而道:“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蘇澈緩緩笑了,道:“裴姨真是明白人,我也就開門見山的說了。”
他放下茶盞,斜斜地靠在椅上。
“我想要的是洛南音的心,不過她現在似乎對我有什麼誤解,很抗拒與我接觸,着實讓我頭疼了許久,我想,這自古以來都是英雄救美戲碼最打動人心,所以我想試試這個法子。”
裴姨面無表情的看着蘇澈,也不接話。
蘇澈笑道:“我不需要裴姨幫我做什麼難事,一切我都已經安排妥當,英雄救美也不過是演一出戲。”
“陳氏希望她的女兒洛雨薇得我青眼,而洛南音卻不讓洛雨薇靠近我,我剛好就利用點,寫信給陳氏約洛雨薇出來相見,陳氏的吩咐洛雨薇不得不聽,洛南音要是知道這事,定會跟來,到時候再找些人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戲就好了。”
裴姨聽了蘇澈的計劃,面露不屑,道:“你需要我做什麼。”
蘇澈似笑非笑道:“我需要裴姨幫我下藥。”
“什麼?”
“裴姨你經常接觸洛南音,也是下藥後最不容易引起懷疑的人,我要讓你下的藥也不是什麼毒藥,不過是讓人渾身無力的尋常藥劑。”
蘇澈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輕笑一聲,道:“洛南音雖然看上去嬌弱,但實則性子剛烈,我怕到時候她甯為玉碎不為瓦全,還沒等我上場,她就先殺出一條血路了。”
裴姨默了默,半晌才道:“好,不過你要盡快,明日我就要離開荊州城,你最好在我離開以後再演你的這場戲。”
蘇澈笑了,表情有些玩味,道:“裴姨這是怕你的主子到時候不顧一切的趕過來救人?”
裴姨冷冷道:“這與你無關,總之等我們離開以後你再演你的戲吧,你最好把事情做幹淨一點,萬一被主子發現是你計劃了一切,我保證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蘇澈悠悠地抿了一口茶,不再言語。
……
老夫人的壽辰昨日才剛過完,今日武安侯就說要去軍營一段時間。
想想他在侯府待的日子,一隻手都可以數過來。
老夫人可能知道些背後的原因,也沒有多言語。
倒是陳氏,一聽侯爺又要離開,整日坐在屋裡抹眼淚。
這事要擱在從前,洛南音肯定以為武安侯是礙于她的緣故不想留在府裡和陳氏多接觸,所以選擇跑到軍營裡去逃避現實。
但現在仔細想想,武安侯的行程似乎跟洛懷虞是有些關系的。
就像上一次武安侯回府時帶回來了洛懷虞,這一次他走也是跟着洛懷虞一起走。
難不成他們之間達成了什麼合作?
可她從來都沒有聽洛懷虞提起過。
洛懷虞不主動說的事情,她向來不過問。
這幾日天氣不錯,風和日麗,天空藍得過分,連一絲浮絮都沒有,像被過濾了一切雜色。
這樣的天氣是非常适合趕路的。
當洛懷虞突然告訴她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回燕國時,真是讓她一點準備都沒有。
慌慌張張吩咐連翹準備了各種吃食幹糧,連換洗的衣裙都準備了十幾套不帶重樣的。
還嫌不夠,洛南音還備了各種藥丸,上到感冒發熱下到中暑驅蚊,大大小小的瓶子準備了一籮筐。
等真把這些東西送到沉香院時,洛南音就更誇張了,她甚至将自己的畫像帶了過來,說什麼都讓洛懷虞帶在身上。
洛懷虞拿着她的畫像,實在是忍俊不禁道:“你這是想讓我睹物思人?”
洛南音也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又将她繡的帕子往洛懷虞的行李裡塞,道:“如果姐姐真的可以睹物思人就好了,怕就怕姐姐一到燕國就把我給忘了。”
洛懷虞看着屋内忙前忙後的身影,眼底泛起一絲柔色。
洛懷虞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來拉到身前,伸手就揉了揉她的頭,道:“哪怕我什麼都沒有,我也不會忘記南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