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洛懷虞細膩皮膚上突兀的疤痕，洛南音心中湧出密密麻麻的酸脹情緒，以及一種她自己都無法言說的無力感。

但洛懷虞卻好似輕松了下來，連聲音都帶着三分散漫，像是打趣般道：“洛南音，還有什麼是你想知道的？等回了侯府，你還要不要去找……”

洛懷虞思忖片刻，輕笑道：“瑩瑩？”

洛懷虞語氣輕松，像是在話家常，就像洛南音撫摸的不是她身上的傷疤，隻是某種象征着過去已經無關緊要的記号。

洛南音沒吭聲，她輕輕撫摸着那些傷痕，沉默了好久，才悶悶道：

“之前的話都是我胡謅的，沒有什麼女侍衛，也沒有什麼瑩瑩，我隻是看你不讓我碰你的小腹，所以瞎編出來騙你的。”

洛南音感覺到洛懷虞無聲笑了一下，她能感受到自己緊貼着的胸腔發出微微震鳴，像是早就知道她的把戲。

“我不讓你碰，是怕吓到你。”

“你以前從來不幹涉我的事，我不主動說的，你也從來不問，我原先以為你是不感興趣，現在才發現，你隻是忍着不問我。”

洛南音眉心動了動，幸而濃稠的黑夜遮蓋了一切，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神情來掩蓋自己的心思。

從前她确實不太幹涉洛懷虞的事。

那時她一心隻想得到洛懷虞的庇護。

因為有前世的記憶，她知道洛懷虞是最後的勝者，但至于洛懷虞這一路到底是如何從修羅場中殺出重圍的，她并不知道，也忽略了。

但是現在，她心悅于她。

她不由自主地想參與到洛懷虞的喜怒哀樂中去，可是直到現在摸到洛懷虞身上的傷疤，她才驚覺自己從來都不曾了解過洛懷虞。

洛南音指腹輕輕撫過着那一道道傷疤，突然喃喃道：“當時……一定很痛吧。”

原以為以洛懷虞的性子，定不會向她訴說當初的苦楚，但誰知洛懷虞平靜道：“痛，直到前一刻都還是痛。”

洛南音愣了愣，擡頭去看洛懷虞的神情。

此時天上雲霧散去了些，又露出些許光亮，讓洛南音一下就對上了洛懷虞那幽深的眼眸。

“沒有人生來就願意經曆這些苦痛，以前我也不明白經曆這些的意義是什麼。”

“兒時讀書，讀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就以為過往種種都是為了日後能為母報仇，為了日後能坐上燕國王位翻雲覆雨，好像所有苦楚是為了這些做鋪墊。”

“現在我離這個目标越來越近，按道理我應該感到喜悅，慶幸過往所有的苦痛沒有白受，但越是接近目标，我卻越是懷疑我經曆這一切的意義。”

借着微弱的月光，洛南音看到洛懷虞那原本如深潭般沉寂的眼眸中漸漸起了波瀾，就像是初春裡冰雪漸融，沒有那麼誇張的表現，卻也是旁逸斜出，足夠讓人沉溺其中。

洛懷虞伸出手輕輕梳理着洛南音的長發，輕聲道：“但當今天你摸着這些傷疤的時候，我突然很慶幸我所經曆的苦痛能變成身上的印記，在這麼多年之後抵達你的掌心，似乎在醉仙閣那日你問我能不能做你的姐姐開始，這一切就已經是命中注定。”

洛南音瞠着眼望着洛懷虞，從未設想過她能向自己剖白。

今夜的氣氛被烘托得恰到好處，她與洛懷虞如今已這般親近，此刻她抱着她，已經不再僅僅滿足被庇護着了，她越來越貪戀洛懷虞的擁抱，甚至是洛懷虞的愛。

她不想再将洛懷虞當作姐姐了。

可她現在還無法将這種感情宣之于口。

扯掉姐妹的身份，她們的人生不會有什麼關聯，除非洛懷虞也喜歡她。

是了，除非洛懷虞也喜歡她。

而她洛南音這兩輩子加起來，或許沒有什麼其他的優點，唯獨在認準自己目标之後，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去實現它。

她要讓洛懷虞也喜歡她。

洛南音咬下唇肉，忍住了剖白自己内心的沖動，轉了話頭問道：“姐姐，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燕王後的人若是發現那水中的女屍是替身的話，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什麼？”

“嗯？”

洛南音以為洛懷虞沒聽清，正打算再說一遍，就突然被人扶着肩膀坐了起來，她的手也自然從洛懷虞的裡衣中抽出。

“我掉入懸崖之前讓你去找裴姨，”洛懷虞盯着洛南音的眼睛，聲音變得有些嚴肅，“你來找我，不是裴姨和你一起來的？”

洛南音遲緩地搖了搖頭，道：“不是，是我自己找來的……”

“你的藥是誰給你的？”

洛南音看着洛懷虞那不辨喜怒的神色，完全摸不清洛懷虞現在為何這般嚴肅。

是因為自己沒有聽她的話去找裴姨所以生氣了嗎？

要是她說這藥是她從蘇澈那弄來的，她會不會更生氣？

見洛南音一聲不吭，洛懷虞緊逼着道：“說話。”那模樣，竟有幾分淩厲。

被這麼一兇，洛南音也委屈了起來，先開始她還若無其事地笑着解釋這藥是她從蘇澈那弄來的，還着重将她把蘇澈的肩膀戳了個大窟窿以及放火燒了山洞的事強調了一番，可後來說着說着眼裡就泛起了淚花，這些事，先前經曆的時候不覺得怎樣，現在回想起來，每一步都是險棋，若是任何一步出了差錯，可能她今日就命喪于此了。

關鍵是洛懷虞還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