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佩奇看到有人把屍體和食物放在一起,一定會大叫吧。
夏允腦子裡蹦出了這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不過除了腐爛以外,最重要的,還是他們不想在公共空間看到這兩位同學的屍體。”伊賽打開了冷凍庫的燈,并從兜裡掏出了一副醫用手套丢給夏允。
陣陣白霧從冷凍庫裡湧出,撲了夏允滿面。
她接過手套,冷得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你還好嗎?這裡的溫度比較低,你要不要回去拿一下衣服?”
看着冷凍庫内顯示-20℃的溫度,為了節約僅剩的1體力值,夏允還是選擇故作堅強,“我沒問題。”
然後呲溜一一下,一杆鼻涕流到了張開的嘴裡。
伊賽&夏允:……
伊賽裝作無事發生地丢給了夏允一包紙巾。
夏允裝作無事發生地接過紙擦了擦鼻子,跟着伊賽走進了冷凍庫。
冷凍庫從外到内分了幾個倉室,最外層主要存儲一些諸如豬牛羊禽類等食品,而越往裡走溫度越低。
最裡層的溫度足足低至零下30℃,聽伊賽說,原本是為了保存金槍魚等海鮮,可現在卻全被空出來了,空蕩蕩的倉室裡,隻躺着兩具孤零零的屍體。
“……因為害怕進入冷凍庫拿食物時被吓到,所以這兩具屍體被安放到了最裡面。”
夏允冷得牙直打顫,“難道誰還敢吃這冷凍庫裡的食物嗎?”
伊賽沒有接夏允的話,而是拿出了一副厚重的橡膠手套,一根鉗子,走到了安妮的屍體前,然後拿鉗子用力地鉗住了項圈。
滋啦——
藍色的電光像是細小的青蛇一樣,瞬間纏滿整個項圈。
可這光輝隻是一閃而逝,随着鉗子的落地聲,一切又回歸平靜。
“看到了嗎?我們無法通過暴力手段破壞,”伊賽指了指脖子上的項圈,“所以從我們進入這場殺人魔的遊戲以後,就隻能按照規則來,找到殺人魔,或者被殺人魔殺死。”
“不過這也是個好消息,至少證明殺人魔也不能免逃電擊懲罰,我們可以依靠投票讓他出局。”夏允看着安妮的屍體問道,“不過你帶我來這裡應該不隻是為了給我看項圈吧?”
“我在思考安妮是自殺的可能性。”
“你是說?她自己給自己注射了毒藥?”雖然覺得有些荒謬,但夏允沒有立即反駁,而是順着伊賽的假設盤下去,“藥物注射後理論上是十分鐘生效,即使加大劑量,也不至于瞬間斃命,哪怕隻有短短一分鐘,确實也足夠讓她把注射器藏進距離自己不到一米遠的花盆裡。”
“仔細看,安妮的指甲裡的确有土屑。”伊賽說道。
“可她的手心,看起來還算幹淨。”夏允看着安妮攤開的手掌說道。
區别于夏允也就是莉莉刨土後滿是泥污的手,安妮的手看起來要幹淨許多。
畢竟牛皮紙作為線索不可能完全藏在花盆裡,大概率要露出土面一角,甚至可能一大半。
因此安妮隻是從花盆裡抽出了掩藏在土裡的牛皮紙,而莉莉為了調查線索,則是實打實地把土翻了一遍。
所以兩人手心裡泥污的程度還是有着明顯區别。
“如果她找了一塊布,把手擦得還算幹淨,但是沒來得及完全清理幹淨呢?”伊賽說道。
夏允剛想說哪裡來的布,卻猛然想起來自己一覺醒來時,校服上沾染的血污以及土漬。
血是莉莉的血,土——她當時以為是莉莉調查花瓶時不小心蹭到的,但現在想來,那痕迹如果是擦手留下的,的确也算合理。
“針孔出現在了右側胳膊上,如果是自殺,那她用的是左手,安妮是左撇子?”夏允擡頭看向伊賽。
“沒錯,她左手食指中指第一個關節交界處、以及小指側都有一層薄繭。”
這是長時間用左手寫字留下的痕迹。
無法否認的現實擺在眼前。
左撇子,通常來講會作為扭轉關鍵信息出現。
可即使接受了安妮殺人的假設,夏允依舊不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身為殺人魔,卻選擇了自殺。
明明前幾個周目殺人魔都是盯着莉莉殺的,怎麼這一次就想開了自殺了。
究其根本區别——莉莉這一次選擇待在了安妮的身邊!
如果一個和自己待在一起的人死掉會怎樣?
毫無疑問地會作為頭号嫌疑人被針對。
可如果反過來,死的是安妮,那麼被質疑的就是和安妮待在一起無辜的莉莉。
事實也的确是這樣。
如果不是莉莉身體很差,三番五次暈倒,弱得完全不像一個殺人魔,此刻躺在一旁的就不是佩奇而是她了。
甯可犧牲自己,也要栽贓一個人去死?
瘋了吧這是!
更何況無論莉莉是否真的被成功栽贓,一旦安妮作為殺人魔真的死掉了,沒有人動手,之後便不會再有人死亡。
這遊戲不就以一種搞笑荒謬的形式結束了嗎?
費這麼大周章抓了十三個人過來,就是為了達到這種效果嗎?
夏允不理解。
不過這遊戲本身也莫名其妙,一看也不像是個正常人能想出來的,殺人魔是個瘋子倒也似乎合理。
這麼想來,安妮的殺人動機合理又牽強。
不過無論怎樣,一切都隻是停留在猜想階段,沒有決定性證據否認或者肯定這猜想。
可伊賽卻目光灼灼地看着夏允,好似希望她給出認可的回複。
于是夏允停頓片刻,開口問道,“這些猜測,你在讨論時說了嗎?”
伊賽眼裡的光瞬間凝固,而後碎裂化作某種夏允看不懂的濃稠的情緒,她低下頭,小聲說道,“沒有,我不确定。”
“因為佩奇同學确實可能在說謊,我不能因為我的一個想法,讓真的殺人魔逃走了……”
說到這裡伊賽猛地擡起頭,用力地握住夏允的肩膀,“可現在不一樣了,我已經确認佩奇同學不是殺人魔了!那麼我的猜想就合理的!”
“如果安妮同學才是殺人魔!那這場無厘頭的遊戲就結束了!”
“對于佩奇的死我很抱歉而且遺憾,但是他的犧牲确實換來了真相的水落石出!”
夏允被伊賽搖得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冷凍室裡的溫度過低,她覺得太陽穴開始變得脹痛,她揮開了伊賽的手,“我有點冷,沒有别的事情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對、對不起。”伊賽仿佛被突然抽幹了力氣一般,又恢複到了最開始腼腆怯懦的狀态。
離開冷凍室拉上閘門後,感受着身體被正常室溫包裹的溫暖,夏允這才開口問道,“那你打算和其他人說你的猜想嗎?”
“不、不了吧,隻有你知道就好了。”
“最起碼佩奇同學的死,不是白白犧牲……”
聽到這裡,夏允這才明白伊賽的目的。
伊賽在為“誤殺”佩奇而感到愧疚與恐慌,為了平息這種濃郁的負面情緒,她必須要給佩奇的死一個合理化的、甚至正當的理由。
佩奇的死必須是有意義的,否則她、他們,除了沒有意識的莉莉以外,所有參與投票的人都是殺死佩奇的兇手。
在這種情緒影響下,原本隻是一個可能的猜想,權重被無限放大。
因為實在選不出出局的人,所以最有可能性的佩奇被迫出局。
而又因為佩奇的死,讓伊賽确定了佩奇不是兇手。
那麼在沒有其他人選的情況下,安妮是、也必須是兇手了。
不然殺人魔便還活着,不然他們都是殺人魔的幫兇。
伊賽當然也知道“安妮是殺人魔”的假設無法完全站得住腳,但她現在需要的不是質疑與反駁,而是一個她稍微還能信得過的人支持她、認可她。
想通了這其中别扭的因果關系後,夏允一時驚愕得有些失語。
看着頭重重低下,腦袋完全被包裹在白色帽兜裡的伊賽,夏允終于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場遊戲,這還是一場真人遊戲。
遊戲裡的角色除了有血有肉以外,更重要的是,他們有着身為“人”的感情。
他們的行為,不僅僅是基于既定的人設這麼簡單,他們被理性的思維驅動,又同時受複雜的情感影響。
他們會恐懼、會憂慮、會内疚、會崩潰。
歸根結底,都是人,而不是推動劇情的工具。
現在看來,哪怕是被夏允打上“腦子還算清醒”标簽的伊賽,其實也隻是一個懂得一點點驗屍技巧的、有些怯懦的高中生而已。
而這個高中生現在情緒受到了極大的刺激,需要一個人給予她哪怕一點點支撐。
支撐她合理化将佩奇推出去送死的行為,減輕背負人命的罪惡感。
這個時候夏允該說些什麼?
夏允看着面前宛若鴕鳥一般的伊賽,平靜地開口說道,“謝謝你伊賽,你有着超乎常人的觀察能力和推理能力。”
刷——
白色的鴕鳥猛地擡起頭。
灰棕色的雀斑之上,是一雙黑白分明,熠熠生輝的眼。
夏允打開了角色面闆,屬于伊賽的好感度,至此達到了9。
夏允在體力值清零之前回到了房間,可不幸的是她卻病倒了。
起初是有些暈,然後便沒有了意識,因為經曆過太多次突然斷線的情況,所以夏允起初并沒有在意。
可當她在一片灼熱中醒來時,她這才反應過來,她不是被遊戲硬控強行下線,是莉莉這個角色高燒了。
嗓子是啞的,身體虛得根本無法下床。
一個荒謬的念頭從心中升起,她不會要病死在這兒吧!
可這個念頭隻短暫地存在了一瞬,夏允便又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陣陣涼意從腦門處傳來,平息了大腦的燥熱,夏雲隻覺得身上都是汗,黏得難受,但不管怎麼樣,溫度似乎沒那麼高了。
腦門上的濕毛巾提醒她,有人來過她的房間。
“啊你醒了!”驚喜的聲音從床尾傳來。
夏允循聲望去,看到了雙馬尾女生艾瑪。
這一幕似乎有點似曾相識。
“你是怎麼進來的?”
“你沒有鎖門。”
夏允:……
想起上個周目由于沒有鎖門而慘死的結局,夏允心虛地閉上了嘴。
“現在是第幾天了?”夏允掙紮着想要爬起身,牆壁上的鐘表提醒她,當前時間為三點。
“已經第二天了,你不要起來啊,你快躺下好好休息。”
第二天了?她竟然睡了這麼久沒?
“淩晨還是下午?”夏允試圖看清艾瑪脖子上項圈的剩餘時間,可惜這個角度根本看不清。
“诶呀你不要管了,比快躺下,我去給你拿藥。”
無法判斷時間進度讓夏允生成了莫名的恐慌,再加上身體無法行動,一種失控的無力感湧上心頭,于是夏允堅持問道,“淩晨還是下午?”
“下午下午!我去給你拿藥,你不要亂跑!”艾瑪說着便離開了房間,出門時她還貼心地拿走了夏允的鑰匙并把門鎖上了。
現在是DAY2下午三點,她竟然昏睡了整整一天。
可能是受生病影響,體力值經過這一天的休息,還是維持可憐巴巴的1點。
躺在床上手腳都使不上力氣的夏允,隻得腦子暈乎乎的,無法做過多的思考,于是她開始數着牆壁上的血手印,來驗證自己的腦子沒有燒壞。
可沒過多久,門口便傳來咚咚咚三聲敲門聲。
“誰?”夏允扯着嘶啞破喉嚨喊道。
隻可惜她的破喉嚨聲音似乎太小,門外的人并沒有聽見。
“莉莉同學,你在嗎?我有事找你。”那是雀斑帽兜女生伊賽的聲音,“關于殺人魔,我想到了……你還在睡嗎?”
“我在——”腦子瞬間清醒,夏允掙紮着想要下床,可她還沒站起身,門外的聲音便消失了。
夏允用盡全力地走到門前,擰了擰門把手,這才發現門被反鎖了。
艾瑪離開的時候,确實拿鑰匙關了門,而被鑰匙反鎖的門,從裡面是打不開的。
艾瑪為什麼要把她關在裡面?
如果艾瑪是殺人魔,她怕是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吧。
大概是有下意識鎖門的習慣吧,夏允的腦子慢吞吞地思考。
得出來的結果便是,在艾瑪回來之前,她都無法離開這個房間裡,于是夏允又費勁全力地爬回床躺了回去。
數着血手印,夏允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熟悉的疲憊感襲來,你的身體實在不舒服,你沉沉地睡去。】
【可你睡前卻始終記得伊賽說過的話。】
【她似乎有了有關殺人魔新的線索。】
【她要說什麼?】
【朦胧中你被人扶起身。】
【你看不清對方的臉。】
【你被灌了一碗無敵難喝的藥,可惜你使不上力氣,連拒絕的權力也沒有,隻能再任人罷布地塞回被窩裡。】
【你惡心得想吐。】
【可困意又壓過了這惡心的感覺。】
【你又睡着了。】
【……】
【你醒了。】
【長時間的深度睡眠讓你的身體恢複了許多,雖然你的燒退了,但仍留下了一定的後遺症,你感到肌肉分外酸脹。】
【你艱難地掀開被子,坐起身,在重力作用下,原本覆蓋在頭上的毛巾掉了下來,你決定:】
【A.躺下繼續睡覺。】
【B.出去找點吃的。】
【C.把毛巾還給艾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