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西施?!”
季松眉心折起。
隻有叫錯的姓名、沒有叫錯的綽号。倘若她綽号是病西施,那麼她的身體狀況……似乎真的不容樂觀。
“是,我們管她叫病西施。”
“也不知道她怎麼長的,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溫婉恬靜,依稀看得出傾城之姿。”
“要說沈長好——就是她伯父,工部左侍郎——沈長好的閨女也是聰明漂亮,在京城貴女堆兒裡出了名的出挑,可一旦碰見她,就跟……”
王祜斟酌了好久,似乎要找一個不那麼刻薄的詞彙。可他“就跟”了半天也沒能找出下文,最後一拍大腿:“你懂我意思吧?”
“懂懂懂,”季松一疊聲地應,“王叔您接着說。”
王祜想說的,不過是什麼螢火之比皓月、燕雀之比鴻鹄,簡而言之都是廢話,他也沒心思聽。
“西施可不光說她漂亮,還說她心思玲珑,美人解語嘛,”王祜說着歎息起來:“那丫頭生來不足,還沒學會吃飯呢,倒先學會了吃藥。後來年紀大了,照舊見不得風,吃飯也有許多忌口,她隻得在家裡看書解悶。”
“你也知道,漂亮的女子本來就少,何況還通文知禮的,早在蘇州時,她就被盯上了。”
“不是沒人提親,可每次都被沈長生給拒絕了,問就是她體弱多病,想多在家裡養幾年。”
“父母愛子,大家也都明白,就換了種說法:先成婚,圓房的事情往後推。畢竟有這麼一位病西施做夫人,多少能讓她夫君收收心。”
“别那副不屑一顧的表情,你當她怎麼舉家搬到京城來了?”
季松本來在嘲笑求親之人癡心妄想,陡然聽見這話,忽然覺出後怕來了:“有人強娶她?”
“……倒也算不上強娶,”王祜滿臉的耐人尋味,其中又參雜了幾分幸災樂禍:“當年江蘇巡撫替自家小兒子求婚,那叫一锲而不舍啊,吓得沈長生直接把家搬到了京城。”
王祜沒說時間,季松無法确定那位江蘇巡撫是誰,隻得開口求助:“還請王叔細談。”
“當時的江蘇巡撫啊,”王祜止不住地笑:“他自己是探花,小兒子更是愛花之人,平日裡出入秦樓楚館,整天眠花宿柳、晝伏夜出,全不成個樣子,害得父母頭疼不已。”
“可偶然見了她,自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說自己想讀書科舉,隻求能有佳人相伴。”
“江蘇巡撫本來沒當回事。他兒子房裡女人不少,哪個不是佳人?當即一口回絕。”
“他兒子知道自己劣迹斑斑,父親根本不信自己的話,倒也沒有多談,隻是次日早早起身到了書院,言辭懇切地再三向夫子道歉。”
“夫子迫于他父親的面子,隻得原諒了他,但也沒指望他真能認真讀書。”
“不曾想他捧着詩書懸梁刺股,一月下來形銷骨立,病得站都站不穩了,還不肯放下書卷,說隻要能娶她,自己這輩子潛心科舉,再不沾酒色惡習。”
“他爹娘又心疼又好氣又好笑。疼的是兒子熬成這樣,氣的是自己軟硬兼施不如那人一面,又開心于兒子痛改前非,當即也不說什麼門第了,打聽清楚是誰就提親去了。”
“要麼說父母愛子女、必為之計深遠呢,蘇州巡撫次日就帶了聘禮去提親,姿态要多低就有多低,說隻要能玉成二人的婚事,他願意讓小兒子住在沈家,免得沈家人骨肉分離。”
“堂堂的二品巡撫,對着個商人低聲下氣的,沈長好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寫信要弟弟答應——忘了說,當時的沈長好還隻是五品的工部郎中。”
“可沈長生不樂意,硬生生給推了。”
“泥人還有三分脾性,何況是正二品的江蘇巡撫?他當即甩袖回家,剛進門就瞧見兒子穿戴整齊,正預備着去拜見嶽父嶽母。”
“江蘇巡撫氣得破口大罵,他兒子也不吱聲,垂着頭默默挨罵。等他發完了脾氣,又膝行着仰頭哀求,說他以前太混賬,沈長生不敢把女兒嫁給他,這是他的錯,隻求他爹别生氣,等他道完了歉,興許沈長生就回心轉意了。”
“江蘇巡撫氣得鼻子都快歪了,手指戳着兒子額頭罵了半天,最後夫人抹着眼淚出來了,說顔面還能重要過兒子?倘若能讓兒子得償所願,丢些顔面又算什麼?說着又罵他早年一門心思鑽營仕途,從不關心兒子,硬生生耽誤了兒子。”
“他沒轍,隻得又低聲下氣地去找沈長生,這回連成婚都不敢說了,隻說先定親,倘若過了三五年,他兒子還是那副不成器的樣子,他自己退婚,絕不耽誤沈家丫頭。”
“為表誠意,他把江蘇的按察使、布政使一并叫去做見證,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
“可沈長生還是不同意,說自己閨女早就訂婚了,是盛羽。”
“知道是盛羽,江蘇巡撫鬧了個臉紅,隻喝酒不說話,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不過,江蘇巡撫沒臉去提親,他兒子倒還是不依不饒,隔三差五地去打擾人家。沈長生唯恐女兒清譽受損,直接來京城投靠兄長去了。”
“即便如此,他還年年給人寫信訴衷情呢。”
王祜說得唇焦舌燥,季松适時地遞上一杯茶,笑裡帶着點輕蔑:“他也太沒有自知之明了,人家姑娘都拒絕地這麼明顯了,他還死皮賴臉地追着不放。”
正在喝茶的王祜眉毛一挑,随手将茶盞放到了桌子上:“你就不想問問,這個盛羽是什麼人?”
季松笑笑,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茶:“她未婚夫,估摸着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應該是個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