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彩雲殷切地望着沈禾,她隻好開口:“……老太太并無大礙,好生将養着就是,隻是腿不要受寒。”
說話間,有人捧着個紅托盤進來,沈禾又道:“此番去遼東,敏敏特意吩咐我帶一張暖和的貂皮過來,說對腿好,現在您剛好用得上。”
紅托盤上頂着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黑貂皮,那貂皮皮毛茂密,看一眼身上就要冒汗。
李敏直接拿起貂皮披到鄭老太太身上:“說那麼多做什麼,祖母用着舒心就好。”
黑黝黝的貂皮壓在鄭老太太腿上,彩雲又拿起銀匙喂她甜湯喝。隔了許久,鄭老太太方才緩了過來。她睜開眼,彩雲忙放下湯碗,替她調整身後的枕頭。
鄭老太太笑了。她靠坐在床榻上,一開口聲氣帶顫:“沈丫頭才回來,就來替我這糟老婆子看病,真讓我過意不去。”
“祖母别這麼說,我和敏敏認識多年,早把您當自己親祖母看待了。”
“好好好,我多了個乖孫女,”鄭老太太笑起一陣咳嗽,彩雲忙幫她順氣。她又道:“我乏了,你們出去吧。”
鄭老太太話說到這裡,衆人也隻好退下去。彩雲關上門又扶她躺下,鄭老太太便幽幽歎氣:“我這是造了什麼孽,七十了,還要看這群孩子來我面前勾心鬥角。”
“老太太這是什麼話,姑娘、夫人都記挂着您呢,這是好事啊。”
說話間,彩雲換了個熱的湯婆子(7)過來,輕輕塞到了鄭老太太膝蓋處。
老太太又歎息起來:“敏敏嫌鄭丫頭克扣物料、毀了榮寶軒的名聲,可她哪裡知道,若非她爹默許,鄭丫頭哪有這麼大的膽子?”
“隻是……”
隻是兒大不由娘,她倒是與兒子提起過此事,可兒子隻說要她好生休養,三五句話便将話題帶了過去。
“敏敏性子犟,我怕她把事情鬧大,鬧得父女不和。”
“老太太多慮了,姑娘性子孝順,怎麼會和老爺鬧矛盾呢?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好生養着,看兒孫承歡膝下就是了。”
鄭老夫人不信彩雲的話,可她腿疼得厲害,膝蓋處湯婆子暖烘烘地烤着膝蓋,暫時緩解了她的疼痛,她便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閨房門窗緊閉,李敏也不用再在乎形象,一進屋就氣呼呼地跳趴到了床上,整張臉都陷進柔軟的被褥中。
也因此,她聲音有些含糊不清:“祖母也被她給哄騙了!”
沈禾随意坐到椅子上。她托着臉望着李敏:“敏敏,祖母年紀大了,未必看得出咱們的這些彎彎繞繞。”
李敏沉默許久,一骨碌爬起來坐好,皺眉沉思道:“也是。咱們的事,确實不太好牽扯到祖母。”
“不過,我聽說姓鄭的已經開始偷咱們的珍珠了,她拿了三顆珍珠。”
那珍珠形如淚珠,光彩照人,一看就知道絕非凡品。
說着李敏眉開眼笑:“姓鄭的愛炫耀,我等着她拿珍珠出來顯擺,那時候咱們捉賊拿贓,由不得她抵賴!”
沈禾連連點頭。
知道鄭氏入了套,李敏心情大好:“這次真是謝謝你了,這珍珠幫了我大忙。”
“哪的話,你又不是白拿,又是趕工期、又是送物料,我也沒吃虧啊。”
“是吧,親兄弟尚且明算賬,何況咱們呢?把錢分清了,咱們反倒幹脆敞亮……其實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可惜還沒拿到手裡。過幾天再給你。”
“那就晚幾天再給。”
兩人說了好久的話,直到侍從來問用不用給沈禾準備晚飯,兩人才驚覺到了傍晚,沈禾當即告别。
回家後,沈長生照舊在鋪子裡忙着清點貨物,沈喬哭哭啼啼地在牆根兒背着“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周夫人拿着筆墨聽沈喬背書。
沈喬背書一有磕絆,她便提筆在書上輕輕一勾。這會兒像是聽煩了,周夫人索性放下了筆:“小喬,别背了,幹脆把這篇抄三遍。”
沈喬簡直要嚎啕大哭了。
沈禾忍着笑就要回自己屋子,卻被周夫人叫住:“苗苗,妙真讓人傳話,說想要和你見一面。”
沈禾面上笑容頓時蕩然無存,隻覺得一股寒氣一路從尾椎蹿到後腦。片刻後她勉強笑着:“過幾天吧,我讓敏敏打了幾件首飾。要見堂姐,多少得帶一件禮物。”
周夫人并不清楚沈禾與沈妙真的談話,當即應是,複又看着沈喬:“快來抄書,我替你研墨。”
“……”
回屋後,沈禾呆呆地坐在梳妝台前,忽然不知道幾日後,她該怎麼面對沈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