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說了,婚姻之事,本該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個外人,恐怕不能決定她的婚事。”
“五公子不若找長生去談一談?”
沈長好此言合情合理,拒絕得也體面,季松便笑了:“皇宮裡的貴人們都有殺豬賣肉的出身,我怎會因身份而輕看沈姑娘?商戶出身不打緊,為沈先生請一副冠帶(1)就是。”
“至于我直接找沈先生去談……隻怕我去見了沈先生,沈先生又要說沈侍郎是族中長者,他想要聽沈侍郎的看法。”
“如此一推二、二推三,推到她與旁人成婚,便名正言順地拖黃了此事。”
“不知松的話,沈侍郎是否認可?”
沈長好确實想着為弟弟請一副冠帶,如此有了官身,行事也方便些。隻是他兩年前才升了侍郎,去歲才同幾位同僚一起,請皇帝恩封了三代祖宗及妻,因此沈長生雖每每赈災捐錢,卻至今未做成此事。季松提起冠帶,倒像是用了心。
至于他預備和弟弟兩頭攀扯、攪黃此事的意圖……
雖然被季松看穿了意圖,沈長好卻并不尴尬,隻是微微一笑:“五公子所言非虛。”
“不過,五公子應當知道,我那侄女已經許了人家。烈女不事二夫,我如何能将她再許給旁人?”
“即便我沈某人利欲熏心,為了攀上甯遠侯府的這棵大樹、強行将侄女許配給五公子,可我那侄女外柔内剛,最是潔身自好。五公子焉知她不會遁入空門,或是以死明志?”
季松确實不擔心此事。倘若她對他無意,當日就不會接下那袋子珍珠。
隻是此事,決不能讓旁人知道。
季松飲了杯酒,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沈家門風清正,松早有耳聞;沈侍郎所言自然非虛。”
“隻是沈家家風嚴,想來沈姑娘與未婚夫也鮮少見面,對那人并無情意,是耶非耶?”
“既然如此,隻要沈先生同意了這樁婚事,沈姑娘便不會有什麼異議,不是麼?”
沈長好也飲了杯酒。這個季松倒是難纏,看來王祜說他韬光養晦,也并非虛言。
想了想,沈長好張口喚他:“五公子——”
他張口又閉嘴,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季松又為他續酒:“沈侍郎但說無妨。”
沈長好苦笑:“五公子有所不知,我那弟弟是個情種,此生唯夫人一人;侄女耳濡目染,雖性子随和,但于婚嫁之事,頗有幾分霸道。譬如——”
譬如她也想着與丈夫一生一世,希望對方不納姬妾?
這事私底下說尚可,明晃晃提出來,恐有好妒之嫌,于沈家女兒的聲名不利。
想了想,沈長好吞下喉頭的話:“……她不肯為人妾室。”
“……沈侍郎多慮了,”季松因他此話驚愕片刻,複又朗聲大笑:“我自是虛正妻之位待她,信箋之中亦有提及。倘若隻是此事,沈侍郎大可放心。”
“……”
沈長好無言以對,頹然歎氣:“即如此,五公子找長生去談婚嫁之事就好,找我做什麼?”
季松正經起來,起身拱手作揖:“松有一事要請沈侍郎幫忙。”
沈長好隻是飲酒,季松又道:“之前沈姑娘在遼東,我與她見過幾面,對她傾心相許。”
“隻是女兒家的名譽何等要緊?我不敢毀了沈姑娘清譽,便與王叔敲定了一個法子——”
“我假作漁色之人,偶然從王叔處得知沈姑娘天姿國色,此後念念不忘。”
“還請沈侍郎幫我圓了這個謊。”
沈長好放下酒杯歎息:“五公子對她倒是真心。”
“此事涉及女兒家的名譽,我自會幫着圓了,五公子不必擔心。”
“沈某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先行告辭了。五公子不必遠送。”
言罷起身離去,季松執意相送。
等季松複又回來時,季懷義正拎着酒壺仰頭吃酒。
美酒不僅入喉,也灑到他脖子上,順着喉頭往下濕了胸襟。他不時舉筷吃菜,見季松回來,順手将筷子放在筷托(2)上:“怎麼這副表情?沈長好不是同意了嗎?”
方才季懷義就在隔壁守着,将兩人對話聽了個大概,一時間不明白季松緣何滿面愁容。
季松愁眉苦臉地坐到季懷義對面:“伯父都這麼讨厭我,等見了她爹,還不得把我給吃了?”
季懷義大笑起來:“威脅她爹。就說如果不從,就把你倆私底下見過的事說出去。”
季松也笑,笑着舉箸吃菜。
還有好多惡仗要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