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的細漢漸漸彙聚，劃過濃黑的劍眉，跳落在路霁安纖長的睫毛上，他一眨眼，水滴入眼，漸漸将他的眸子染紅。

秦頤一忽然有些慌亂，在未知的地方，身邊人又出現了未知的情況。

她告訴自己冷靜下來，将微弱的火把固定好，抽出匕首将衣袍割破，在微弱的光線下将路霁安剛剛被火把弄傷的手臂包紮，又輕柔地擦掉路霁安額頭以及臉上的汗水。

“路霁安，你怎麼了，你别吓我啊。”

聽着秦頤一似乎有些顫抖的聲音，路霁安仰面躺在地上，深吸口氣道：“不用擔心，我死不了。”

果然不出一會兒，路霁安似乎緩了過來，慢慢坐起身，神色好了不少。

秦頤一見此終于松了口氣，看向旁邊還在跳躍的火把，環顧四周後，還是決定道：“不如将這火把滅了吧，本來……”

“不行。”秦頤一話還未說完，便被路霁安堅決的聲音打斷。

秦頤一不解，剛想解釋自己為什麼想要将火把滅了，腦中忽然想起路霁安方才的狼狽模樣。

她看着路霁安的臉，像是明白了什麼。

聯想到路霁安曾說，自他有記憶起，便生活在一間暗無天日的屋子裡。

秦頤一想，方才路霁安的反常或許是心理因素上對黑暗逼仄之地的恐懼與排斥。可偏偏明明他自己害怕這種地方，還是随她來了這裡，并且還要與她一道被困在這裡，不知以後是死是活。

見路霁安罕見地避開了她的視線，秦頤一有些難過，“好，不滅。”

路霁安擡頭看向她，眼底有些訝異，漸漸轉為一種秦頤一看不懂的情緒，萦繞在那雙黑眸中。

秦頤一仿若未覺，隻問：“你怪我嗎？把你連累成這樣。”

路霁安有些氣虛道：“從你脅迫我的那天開始，我就沒有遇過多少好事，早習慣了。”

秦頤一啞然，看向路霁安此刻帶笑的雙眸，心想，看來她的擔憂純屬多餘。

見秦頤一不說話，路霁安此刻才後知後覺似乎自己方才的那番話十分不中聽，又找補道：“不過被你威脅也不全是壞處，至少這些年你也幫我整治過路家那些我不好下手的人。”

像是路明、路理兩兄弟便在一次過錯後，被秦頤一在瑾貴妃耳邊煽動着送到了軍營，仍有大夫人、三夫人如何求情哭鬧都沒用。

秦頤一聞言，有些訝異這一向嘴毒心黑的人居然會說好話，還是得在脆弱的時候，大反派比較讨喜。

“可以問問，你為何對路家人如此容忍嗎？”秦頤一其實在原劇情裡已經得知路霁安為何會如此，可此刻她漸漸感覺自己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兒，隻能随意找着話題來分散注意力。

果不其然，路霁安将自己與宣平侯的羁絆和盤托出，與原文不同的是，路霁安被宣平侯撿回來後，不隻是作為路家的養子而存在，還是宣平侯暗地裡的一把刀。

或是竊取情報，或是殺人，隻要宣平侯有需要，他都要立即執行。

其實路霁安想要報複宣平侯府極為簡單，隻要找到自己是南诏後人的證據，将此事公之于衆，那宣平侯府必定落個滿門抄斬的下場，甚至宮中如日中天的貴妃都自身難保。

“做路二公子這一條路，是你自己要求的，還是外祖父要求的？”秦頤一問。

“你說呢？”路霁安答。

答案顯而易見，宣平侯怎會給自己留下這般大的禍患呢？

做宣平侯的公子，定是路霁安自己提出的。

秦頤一疑惑，以外祖父的性子，應當不會這般随意在自己身旁放上這樣一大禍患才是。

像是看出秦頤一的疑惑，路霁安開口道：“當初我逃出王宮，被人追趕許久，在遇到祖父時，早就與乞丐一般無二，我不開口，沒人能夠知曉我的身份。那時宣平侯府剛平反不久，祖父深知有屬于一股自己的勢力的重要性，便天南海北地收養孤兒，我應當是幸運的吧，成為了其中一人。”

“後來我與那群被收養的孤兒一道在荊山習武，因着幼時的底子在，我很快脫穎而出，祖父那時很看重我，我自然也因有了近似正常人的生活而高興。”

“直到一次，教頭讓我們去刺殺一位窮兇極惡的江洋大盜，以此來檢驗我們是否合格，當我遍體鱗傷地回到荊山時，我知道，我又一次成為了别人的工具，随時可以被人放棄或虐殺。”

火光越來越暗，路霁安說得越來越吃力，秦頤一的額頭也漸漸冒出虛汗，耳邊路霁安低沉的聲音顯得有些缥缈，但内容卻又密密實實地落在她的心裡，不知是不是錯覺，這些過去，将她的心砸得有些疼。

“隻是這一次我不想繼續任人擺布，但我知曉當時的我根本逃不出去。所以在祖父秘密前來探望我們時，我說出了自己身份，提出要做路府的公子，在他活着的時候，絕對為他賣命到死。”

起先宣平侯極為在得知路霁安的真實身份後極為生氣，在證實了路霁安的身份後，甚至想要将此人送到禦前，以表誠心。

可看來看去，這一群人中，隻有路霁安最為出色，最得他心，宣平侯還是猶豫了。

沒過多久，南诏被滅，宣平侯最大的隐患暫告一段落，思慮再三，還是同意了路霁安的要求，自此，兩方互相制裁，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

這也是宣平侯為何想要通過其他方式來繼續約束路霁安的原因之一，隻因為他害怕在他死後，路霁安會因為路家人的不知死活而将人全殺了。

沒有人比他更知道，路霁安有這個實力。

最後一點火光在路霁安的最後一句話音落下時熄滅，路霁安不安的情緒如潮水般猛烈地将他覆蓋。

而秦頤一這邊，因着内力薄弱，無論再怎麼調息，似乎都無法讓她保持清醒了。

在最後快要失去理智的關頭，她厲聲道：“路霁安，我中藥了，你、你快打暈我，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