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吵吵嚷嚷地離來,又吵吵嚷嚷地走,留下的隻有一座孤零零的墳。
出完殡,遠親和朋友們陸續離開,外婆問林池什麼時候走,他思索片刻後依舊答道:“不确定,再看看吧。”
林池其實想多待一段時間,幫忙修好外公的墓後再走,反正也不影響他畫畫。
小姨卻先開了口,“沒事,你們先去上班,後面的事我們這些子女來做,還得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鄭歌。”
鄭歌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小姨,抿了抿唇沒說話。
林池點頭應下,“好。”
晚上林池照常在樓頂和蘇暮寒打電話,院裡的燈關着,他看見鄭歌一個人站在外面,不知道在看什麼地方。
跟蘇暮寒道别後,林池走到鄭歌身邊,問:“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鄭歌指着院子邊緣說:“小時候這裡有棵柳樹,記得有一次也是大晚上,外婆和大姨帶着幾個小孩走了,好像說誰家老人去世了,要去幫忙,留外公和我二姐還有我看家。那個時候不懂事,死活要去,看着她們手上的亮光漸漸變小,又哭又鬧,外公就一手抱一個,不知道怎麼哄,隻好帶我們去小賣鋪拿飲料。”
她的聲音有了哭腔,臉卻還帶着笑,或許回憶起那時候,她的感受是快樂的,“一拿到飲料我們就不哭了,外公又帶着我們去看電視,看到多晚忘記了,隻記得第二天早上我是在床上的,我的可樂不見了,後來也一直沒再拿到過。”
“後來我們被接回父母家,每年隻能來一倆次,因為家裡爸媽關系不好,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經常打架,也會連着我和我二姐一起一起打,所以每次離開外婆家總是又哭又鬧,然後又要被打一頓,他們還得在一旁拉架,勸我們跟爸媽回去,明年再來。有一次也是這種情況,我和我二姐哭得撕心裂肺,說:“我們不要回去,回去他會打我們。”當時靜了很久,沒人說話。不知道他們在房間裡說了什麼,外婆出來對我們說:“乖乖回去聽你爸媽的話,這樣就不會被打了。”可她不知道,根本不是聽不聽話的問題,眼看沒希望,我們隻好回去。”
“再次去到外婆家,他們對我們的态度就變了,不像從前那麼好,感情也就這樣越來越淡。”
鄭歌吸了吸鼻子,“可能他們想着,對我們沒那麼好,要回去的時候就不會大吵大鬧,也不會挨打了吧。不過,确實成功了,從剛開始拼命地想來,到每次被打完,大晚上被攆出家門後,想的都是走二十七公裡去外婆家,後來成了不去也可以。”
“可是,怎麼會這樣呢?明明小時候他們最喜歡我們了。”鄭歌雙手捂着臉,壓抑着自己的哭聲,“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林池手忙腳亂地掏出紙巾,遞給鄭歌,安撫似的輕拍着她的後背。
剛好碰上出來倒水的小姨,她看了看倆人問:“怎麼了?”
“沒事。”林池說。
許是聽見了抽泣聲,小姨還是走了過來,她問鄭歌,“你這是怎麼了?”
鄭歌沒出聲,她又接着說:“是不是想外公了?”
林池隻聽見鄭歌用微弱的聲音回答道:“對。”
小姨沒說話,轉身離開。
鄭歌的情緒隻用了幾分鐘就緩了過來,“謝謝。”
“我們明天回去?”林池試探地問。
“好。”鄭歌回答道:“我去收拾東西。”
林池回到房間整理好東西,鄭歌的哥哥走了進來,這幾天他們好幾個男生擠在一間房間,除了大表哥,其他人林池跟他們聊不到一起,遇見了也不會說話。
鄭歌的哥哥卻先開了口,“你們明天就走?”
林池沒太在意,便回答道:“對。”
他嗤笑一聲,嘲諷地說:“走這麼早,還說什麼想外公,也是好笑。”
這人有病吧?林池本意不想跟他吵,可越想越氣,“鄭歌是你妹妹?”
對面一副你是蠢的嗎?
“哦,我還以為,她是你仇人呢。”
“你們倆都挺有病,一個跑到外人面前哭,一個管别人家裡事。”
林池把行李箱關好,“對啊,你有意見?”
接着他提上行李就出了房間。
林池和鄭歌碰了面,把箱子先放到她那裡,一看手機才九點多。
鄭歌說:“我想去找外婆。”
外婆在一個人坐在沒人的房間裡吃飯,見倆人過來,笑着招呼他們坐。
從鄭歌小時候起,外婆就一直一個人做飯吃,用的碗也不能和大家放在一起,這麼多年了,她依舊堅持着。
等外婆吃完,林池接過碗說,“我去幫你洗。”
鄭歌在一旁附和,“對啊,讓他去吧,外婆可以幫我們系一下那個紅布嗎?就小時候經常系的那個。”
外婆笑眯眯的說:“好,我去拿。”
這東西林池從來沒見過。
他本以為是固定的手腕,沒想到還可以自己選。
那是一條紅布,約莫倆厘米,系的的時候,外婆會一邊說着祝願的詞。如——金榜題名、平平安安、快快樂樂、财源滾滾之類的。
系完後,他們又笨拙地跟外婆聊了會兒天,才去洗漱回房間睡覺,林池不是很想回去,不知道怎麼走的,又回到了外婆吃飯的房間。
此時裡面相當的熱鬧,一群人圍在外婆身邊聊天,外婆帶着笑慈祥地看着他們,林池聽了一會兒,确實比他和鄭歌會聊天多了。
那他就放心了。
就算他不回來,也會有人陪着外婆,讓外婆開心,讓她不至于那麼孤寂。
可他不知道的是,外婆的心被分成了很多份,跟他說了那些話,讓他不要再回來後。
他的那份從此以後就是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