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内傳來極輕的低語聲。
呂三擡手示意所有人噤聲,将耳朵貼在門上,盡力聽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能辨清,隻得指使矮猴接着使詐。
“娘,這些人非要抓我去縣衙,說找不到人就要将我投進大牢,你有沒有看見過他?要是能找到他,我就沒事了。”
裡面沉默了半刻,杜氏含糊不清的聲音傳出來:“那混賬早死了,就、就摔、摔在沙河裡。”裡頭嘶啞得近乎詭異的聲音傳出來,“摔死的。”
矮猴毛骨悚然,壓低聲音同呂三道:“這是真瘋了,就算真能詐出來,瘋子說的話又怎麼能信。”
“你錯了。”呂三瞥周纓一眼,“瘋子說的話,比清醒的人說的可靠。”
“可這也沒問出來什麼。”老金在一旁接話道,“這村裡這麼多戶人家,咱可還得挨家挨戶地搜呢,明日必得結了這差事好過年,别再耽擱了。”
兩人既資曆相當,互相都得給個薄面,呂三不好擅專,擺手叫人放開周纓,率隊撤出小院。
周纓目送這一行人撤往後山,揪着的心緩緩墜回原地,爬起來打開門鎖,将杜氏擁入懷中,輕撫脊背替她順氣:“阿娘,莫怕,我在。”
杜氏仍舊是那副不大清醒的模樣,方才所言大抵也并非突然神智清明巧妙避開陷阱,而是巧合使然。
周纓将她安置在竈後烤火,繞到西側将受驚四處撲扇翅膀的雞趕回竹籬圍成的圈中,喂完食後,高亢的“咯咯”聲終于停歇下來,吵鬧的小院恢複了寂靜。
安撫好黑豆後,周纓進到杜氏房間,将被翻亂的房間仔細收拾幹淨,鋪床時更是将床褥一點點地整理平整,極為盡心。
手指無意間觸到棉絮中間的一小塊硬塊,周纓在榻沿坐下來,欲将壞棉拆掉重新縫制一遍。
方将線理清,慢慢拆了半圈,她便頓住了動作,那處極小的硬塊并非預想中的壞棉,而是一張折疊數次的泛黃紙張。
猶疑片刻,周纓将那張薄脆的紙張攤開來,借着室内昏暗的光細看了一遍,上頭寫着幾個小字,筆迹隽秀,但她認不出寫的是什麼。
那晚崔述問她是否想學,她回的那一句“學來做什麼”雖是半真半假,但今日悔恨自己不識字卻是極真。
思及此處,周纓抿唇将這紙疊好放入懷中,順着原本的針腳将棉絮重新縫好。
等收拾好床榻,她引杜氏回房休息,将炭添得更旺。
杜氏歪着頭看她,她溫聲安慰:“放心,咱們沒事了。”
将杜氏安頓下來,周纓退出門,慢悠悠地整理着自己的房間,天擦黑時,聽得外頭傳來對話聲。
林嬸笑着同大伯母徐氏打招呼:“你怎麼也來了?來看阿纓?”
“可不是麼?”徐氏賠着笑臉,“鄰鎮有戶人家喜歡我們丫頭得不得了,這才幾日間便來過兩次了,想讨我們丫頭去做他家兒媳。人家這般誠心,我少不得要來跑一趟了。”
“哪戶人家?”
徐氏遮掩道:“家裡殷實的,附近數一數二的人家,也看重丫頭,托媒人來提了兩次了。”
“那是好事啊。”
徐氏歎道:“可不是麼?可惜咱們丫頭年紀還小,不懂事得很,半點看不上,上回我過來,直接拒了不說,還遷怒于我。”
“阿纓興許是想多陪陪她娘,不過這事确實也耽誤不得,晚些我幫你勸勸。”
徐氏這才樂起來:“你怎麼今日也來了?”
“阿纓這丫頭實在太講禮數,前幾日借了我家騾子使,便買了些肉來……”話到此處,林氏意識到旁人倒無礙,獨獨此人面前不能說這事,忙止了話頭,“剛官府盤問到我們家去了,我才知道這山裡居然有逃犯,她們娘兒倆獨門獨戶的,我不放心,趕來看看。”
然而徐氏已經聽明白了,這小賤蹄子居然給外人買肉反而對她惡言相向,遂冷嗤一聲:“這丫頭主意大着呢,能有什麼事。”
周纓立在窗下聽完二人的對話,開門出來,徐氏瞬間收了夾槍帶棒的措辭,換上一副讨好的笑:“丫頭,上回伯母同你說過的事,今日天剛晴,人就又請了媒人來說合。對方接連來兩次,聘禮也給得足,這般有誠意,往後必然好好待你的。你說你這丫頭,不要不識好歹,再仔細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