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禹舟蘅盯着廚房煮了藥,并上幾顆蜜餞給祁厭端過去。外頭摸黑下了雨,雨點敲打着屋檐,将小姑娘的心敲得濕漉漉的。
屋裡僅兩人,沾着淡淡蘇合香氣味的手,撚着書頁毛邊兒一翻,清冷從容的身影被燭火映着。祁厭捧着湯藥擡眼一瞧,立時骨頭都酥了。
唯一不好的是,這回沒有理由央求禹舟蘅喂她喝。
祁厭捏着鼻子送了一口,擰着眉頭含了顆蜜餞,酸味苦味甜味一并在舌尖化開,惡心得祁厭抖了抖肩膀。
禹舟蘅拎起眉頭含她一眼,複又低頭接着看書。
氣氛微妙,祁厭偷眼打量禹舟蘅,好奇她是否真能看得進去,又好奇她能否記住所有文字。
禹舟蘅手底下一頓,擡眼:“有話說?”
嘴巴裡蜜餞的糖漬還未化,祁厭咽了咽喉嚨,含糊道:“沒......”
撒謊。她神情猶豫,措了好一會兒辭,分明是想問禹舟蘅什麼時候回天虞。
見她欲言又止,禹舟蘅合上書,問道:“喝完了?”
祁厭輕颔首:“嗯。”
“留給你的清心決背了麼?”
又是一聲淡淡的鼻息,祁厭“嗯”了聲:“背過了。”
禹舟蘅咬了會兒唇,地鬼心魂野蠻,看着祁厭現在這樣子,清心決配以剛才的湯藥,應當是起了作用。
繞過桌案提步走去,倒掉藥渣,在祁厭身邊坐下。小丫頭清瘦許多,鎖骨深深凹進去,瞧着也不似前幾日活泛。
禹舟蘅清淡掃她一眼:“我們先不回天虞了。”
祁厭瞳孔一亮,正正好圈住一個禹舟蘅。
“湘西瑞州的縣令留了信,說是要請地鬼大人叙一叙。”
叙一叙?祁厭皺眉,擡眸迎上那雙不大會撒謊的眼睛,斂住疑惑的同時生了通小巧的脾氣,略揚聲道:“師尊诓我!”
面上裝作惱了,心裡卻十分歡喜禹舟蘅同她說些個玩笑話。
祁厭往前湊了湊,講秘密似的問道:“何日啟程?”
“過兩日。”
“過幾日?”
“過......”禹舟蘅望着祁厭黑漆漆的眼瞳,頓一頓,道:“兩日。”
她不想理她了。
夜深,燈如豆。
整個客棧都滅了燈,唯獨祁厭房裡還亮着。除此之外,牆角貼邊兒走着個顫巍巍的身影,邊走邊念叨:“跑出去喝酒!睡着!叫又叫不醒!還得姑奶奶背你回來!”
“令萱......你欠我個大人情!”胤希咬牙切齒,令萱趴在她背後不省人事。
待撒夠了瘋,胤希偏頭顧一眼背後醉醺醺的人。說來也是奇了,不知她什麼酒量,沒聞見一點酒味兒就醉成這樣。
再一會兒功夫,祁厭屋裡滅了燈,唯令萱屋裡的亮着。
胤希坐在邊兒上守了一會兒,見沒什麼動靜便掩門出去。剛頂天立地抻了把懶腰,卻見不遠處禹舟蘅背靠着圍欄,月亮似乎對她沒什麼吸引力,她反而背對着清輝,打量起牆上的影子。
想想她陪了禹舟蘅這些年,若按輩分上來說,她算年長的。
望了會兒小輩的側臉,卻被那雙冷淡的眼睛打斷了。禹舟蘅轉過身來,胤希走過去,問候道:“長老睡不着?”
禹舟蘅淡淡阖了半眼:“嗯。”
“聽說我們要去湘西了?”小獸閃着碧藍的眼波,靠在欄杆上撐着腦袋問:“何日動身。”
“兩日後。”
看着胤希額頭淡藍的印記,禹舟蘅難免想到祁煙,眼神軟了軟。
這樣的神情胤希見過,于是揣着答案求個佐證,問道:“有心事?”
禹舟蘅睫毛一動,清輝裡投射下好看的剪影。這幾日不常關心胤希,不知它何時學會的洞察神色。
見她這樣,胤希蹙眉,撐着腦袋的手疊放到一起,焦急問:“長老也喜歡上别人了?”
禹舟蘅聞言,愣在當場。
她未想過如何應對這個問題,準确來說,也未想過會有旁人問她這個問題。偏偏發問的是隻靈獸,有心還是無意,尚不可知。
胤希歪着腦袋打量一會兒。
而後捏了把汗,又問:“該不會,也是祁厭?”
禹舟蘅徹底啞口。
胤希始終搞不懂人的情感,有時甚至梳理不清自己的情感。比如現在,聽聞自己萬分崇拜敬仰的禹長老也喜歡祁厭,竟然不如那日令萱告訴她時,那麼撕心裂肺。
雄雞唱曉,胤希萬分喜歡晝夜分明的感覺,眼看窗戶紙慢慢變成透的,才懶懶打着哈欠,在日出而作的鬧騰聲裡下樓打水洗臉。
清晨,胤希如常拎着桶子出門去,卻見禹舟蘅匆匆過來,說是祁厭晨起時吐了血,這會兒功夫正眯着眼睛說胡話,要她速去西街洛檀青那兒尋約素。
她擡手撥了撥不大清醒的劉海,立馬撂了桶走了。
“有法子治嗎?”禹舟蘅擰着眉頭問。
約素替祁厭把過脈,收回手,解釋道:“目前無妨。隻是……“
約素欲言又止擡頭顧一眼。床前圍了一圈人,除過令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