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錦看了看顧琉琛,又看了看他手裡拎着的塑料袋,透過塑料袋隐約可以看見裡面放了毛巾牙刷等洗漱用品。
“哦,是嗎?我就說你昨天走得那麼急,連個招呼都沒打,一定是有什麼急事。”她笑容不大自然,最後看向程靜,問,“程老師你生病了?”
“不,是家裡人住院了。”
崔錦還要再說,顧琉琛忽然打斷,“先辦正事,聊天什麼時候都可以。”
崔錦臉色一僵,扯着嘴角艱難地露出個笑臉,“你說得對。”
臨走之前,崔錦又看了程靜一眼。
程靜被崔錦那仿佛帶了針的眼神刺了一下,捏着單子的手指一緊。
片刻後她收拾好情緒,問顧琉琛,“你怎麼過來了?”
“反正星期天不用上課,就買了些洗漱用品給你送過來。”他斜睨程靜,又加上一句,“放心,我有記賬,不會讓你少還一分錢。”
程靜嗤了一聲,拿着單子上樓。
*
五天後程铮從加護病房轉入普通病房,一切指标都很好,唯一糟糕的是程铮始終沒醒。
孟子飛和宋司年不知從哪裡得來的消息,知道了程铮的事情,特意趕來醫院探望。
宋司年雖然剛回國不久,但程靜的家庭情況他很清楚。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程靜卻沒有想過向他尋求幫助,這讓他對程靜又心疼又氣惱。
過道的窗口前,宋司年将窗戶打開了些,冷空氣撲面而入,把過道裡濃郁的消毒水味兒沖淡了不少。
他從錢包裡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程靜,“先拿去應急,密碼我寫在後面的标簽紙上了。”
程靜垂下眼皮看着他遞過來的銀行卡,搖了搖頭,“謝謝師兄,醫藥費已經交過了。”
宋司年動作僵住,卻沒收回。
能夠程靜這麼大額幫助的人……不可能是雇主,雇主不是做慈善的……
他知道不該問,卻沒忍住。
“顧琉琛?”
程靜果然因他的直白而僵硬,其實接受顧琉琛幫助這件事,她知道不妥,但當時的情況,交不上費就等死……
“是。”
“阿靜,在你心裡,我是不是連個外人都不如?在你最艱難的時候,甯願接受他人幫助,也不肯尋求我的幫助?……”
“師兄。”程靜艱難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難看,“當時情況緊急,我來不及四處籌借。”
而且她心中太明白,就算她再怎麼借,也借不來錢。
“那你現在把卡收下,後面用錢的地方還多。”
“後面的費用都是小額,我可以自己想辦法。”
宋司年捏着卡片的手指微微泛白,語氣中滿是受傷,“阿靜,不要跟我這麼見外,我是你師兄,也不是家人勝似家人,你曾說過你會等我,等你長大了我們就……”
這次程靜是真的笑了,隻是笑容有些飄忽。
“少不更事說的那些話,就……忘了吧,是我那時候太不懂事了。”
宋司年臉色微變,程靜的性子他知道,一旦下了決心九頭牛都拉不回。
一時有些亂了方寸,他拉起程靜的手,執意把卡塞進程靜手裡,“阿靜,不論怎麼樣,我都是你師兄,這個你拿着。”
孟子飛得知程铮的費用大部分是顧琉琛墊付的,很有看法,而見到程靜和宋司年此時的狀态,便忍不住要管管閑事。
“阿靜。”孟子飛先是歎了口氣,“你真覺得讓顧琉琛墊付醫藥費合适嗎?”
程靜望着孟子飛,“我覺得讓任何人墊付醫藥費都不合适。那錢是我借他的,有給他打欠條,會還。”
“好,同樣是借,從我們這裡拿錢總比從外人那裡拿錢好。明天把錢還給顧琉琛,這事兒傳出去對你影響不好。”
縱然知道孟子飛言辭之間是一番好意,無意刺傷她。
但程靜還是覺得像被人狠狠扇了個耳光,臉上恍惚有火辣辣的痛感。
錢,這個東西讓她自小就飽受折磨,程铮搶她學費的時候,讨債人上門打砸的時候,親戚上門要求還債的時候,她走在路上被人指指點點說是賭鬼的女兒欠債不還的時候……
一切的一切,她都忍過來了。
隻要再堅持半年,畢業之後就能離開景城,徹底擺脫程铮這個火坑。
可火坑又自己找上門來。
此刻,帶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而她隻能被他攪和出來的爛攤子搞得焦頭爛額。這些年她靠着自己的努力一點一點拼湊起來的尊嚴,一直咬牙苦苦維持的自尊,在這一刻搖搖欲墜。
被宋司年硬塞進手裡的卡片就像一塊火紅的烙鐵,狠狠灼痛她的掌心!
顧琉琛剛打完電話,從樓梯間上來,把他們的話聽了個全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