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怯怯地說:“我雖喝過,酒量卻不好,吃了酒就胡言亂語了,使不得。況且,喝酒不是男人才會用來解愁的方式嗎?”
“喝酒不醉還有什麼意思?再說,男人有愁,女人就沒愁嗎?”牧月如大大咧咧地往林氏跟前一坐,又鉚足力氣去拆女兒紅的封口。
林氏直直地看着她,忽然覺得牧月如還挺有意思的。她記得剛被牧期買來的時候,牧月如并不待見她,想來牧月如對她其實并沒有什麼惡意,而是為自己死去的生母不公罷了。
林氏雖自己深陷淤泥,但也不禁同情那個她從未見過面的女人,那女人嫁給牧期,又含辛茹苦将女兒養這麼大,實在不容易。可轉念一想,自己又會比那個女人好到哪裡去呢?
思及此處,難免煩擾,她輕輕撫摸上自己的臉頰,上面火辣的刺痛還沒消散,但見牧月如已經将女兒紅的封口拆去,酒香瞬間充裕了整個屋子。
林氏嗅着酒香,竟覺臉上的疼痛也緩了幾分,但又擔心牧月如:“你這傷還要養上幾天,眼下不能沾酒,否則留下疤痕,該嫁不出去了。”
“嫁人?”牧月如輕笑一聲,或是因為聞到滿屋子的酒香,因此說話也大膽了一些,“誰說女子非要嫁人!我倒覺得這皮囊并不重要,經年以來,正因女子過分看重皮囊,而将精力用在穿衣打扮,不去思考真正的立身之本,才會屈居人下。”
眼下牧月如沒找到打酒的勺子,便隻得學着那些潇灑酒客的模樣,将女兒紅抱起來,緩慢注進茶杯中。
林氏看着牧月如,敬佩之意油然而生,“沒想到你竟然會說出這一番話。”
牧月如呲牙笑笑,轉眼間便倒好了兩杯酒,她将酒壇落在桌上,捋了捋鬓角的發絲,道:“林绾绾,你陪我喝。”
林氏驚訝牧月如居然叫了她的名字,但轉念一想,這正說明牧月如将她視作朋友,而非強硬湊來的一對“母女”。
林氏将酒杯捧起,仰頭看了一眼牧月如,将酒水一飲而盡。片刻,她便因被酒辣到,忍不住皺起眉頭,五官全擠在了一塊。
牧月如自然奉陪,一杯酒下肚露出了和林氏一樣的表情。
林氏起了勁更不甘示弱,又示意牧月如将酒滿上,牧月如頗有種舍命陪君子的沖動,忙不疊繼續倒酒。
兩個沒怎麼喝過酒的女娃,在沒下酒菜,也沒風韻趣事作陪的情境下,愣是你一杯我一杯得将自己喝的醉醺醺的。
不多時,牧月如眼前便開始模糊,女兒紅的瓶口再也對不準茶杯的口子,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雙臂撐頭倚在桌上看着林氏。這時的林氏滿臉通紅,更給她的貌美增添了一絲風韻。
牧月如看着林氏,傻呵呵地笑了。
“你笑什麼。”林氏撅嘴嗔道。
往常牧月如覺得林氏溫婉、娴靜,偶爾會有些愁苦表露,而今卻又覺得她多了些女兒家的嬌俏可愛,想來林氏也不過與她一般大,卻在這樣的年紀經曆太多,硬生生磨出了平日裡那樣的性子。
“沒什麼。”牧月如撐着身體站起來,又回頭看向林氏,醉醺醺地說道:“其實我那個渣爹根本就配不上你,以前他沒本事一直靠我娘養着,連買你的錢都是我娘給他留的。現在你跟了他,他養不起你,隻能拉着你一塊吃苦受罪。”
林氏埋下頭:“出嫁從夫,我已經是牧家的人了,還能怎麼樣。無論榮辱,我都隻能這樣過了。”
“誰說的!”牧月如手拍在桌上,“即便是嫁了人,女子的命運未必要挂在男人身上,我們本就應該為自己而活。”
林氏從未聽過有人對她說這些,在教坊司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告訴她如何讨好男人和上位者,卻從來沒有人告訴她為自己而活。
“你這些年可有什麼手藝?”牧月如突然問道。
林氏尋思了一會兒,溫聲道:“我會做胭脂。”
“好,那我們就開一家胭脂店鋪,等賺了銀子,我們踹了牧期,策馬天下。”
聞言,林氏頓時大驚失色,詢問牧月如道:“你是不是喝醉了酒……怎麼突然說起胡話來了。”
這個年代的女子一到年齡就會被家中打發着嫁人,鮮有抛頭露面出去自己掙錢的,何況林氏在教坊司生活多年,觀念更為守舊。
林氏的前半生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憑借自己的雙手賺錢,一心隻想找個好人家嫁了,安安生生過日子。
“這有什麼不可以?”牧月如站起身,鼓勵道:“我娘還在世的時候,不是照樣靠着裁縫手藝養活了一家人?雖然現在我娘去世了,裁縫手藝沒了,生意也漸漸落寞,但畢竟鋪子還在啊。”
“我們如果能做一些小生意,還愁一個鋪子養活不了一家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