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蘅修長的手指摩挲着腰間玉牌上的"蘇"字,聲音忽然低沉:"牧掌櫃可知,王落梨為何會被賣入教坊司?"
就在這時,後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是蘇庭秋,王落梨的兒子。少年約莫十二三歲年紀,衣衫褴褛,臉上帶着新鮮的淤青,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暗夜中的星辰。
"月如姐!"蘇庭秋撲到牧月如腳邊,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我娘...我娘被那個畜生賣了!"他顫抖着從懷中掏出一本破舊的《論語》,封面已經被汗水浸得發皺,"娘讓我把這個交給您,說您看了就明白。"
牧月如接過書,翻開扉頁,隻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批注。她心頭一震——這些哪裡是尋常的批注,分明是王落梨記錄的賬目往來,其中不乏京兆尹李莞與鹽鐵使勾結的證據,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甚至還有具體的時間地點。
蘇雨蘅的目光在接觸到那本《論語》時驟然一凝。他伸手欲取,卻被牧月如不着痕迹地避開。
"十年前,江南蘇家與王家本是世交。"蘇雨蘅的聲音帶着幾分追憶,像是在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王家嫡女王落梨,與我兄長蘇明遠自幼定親。"
牧月如感覺到蘇庭秋的身體猛地一僵。少年擡起頭,不可置信地望着蘇雨蘅:"你...你是江南蘇家的人?"
蘇雨蘅沒有直接回答少年的問題,而是繼續道:"十年前鹽稅案,王家被誣陷貪墨,滿門抄斬。王落梨因年幼免死,卻被充入教坊司為奴。"他的目光落在蘇庭秋身上,帶着幾分審視,"我兄長蘇明遠為救她,變賣家産,卻反被她告發,流放嶺南,至今生死未蔔。"
"胡說!"蘇庭秋突然激動起來,小小的身軀擋在牧月如面前,像是一隻護崽的幼獸,"我娘從未背叛過蘇伯父!是京兆尹李莞那個畜生僞造了證據!"
牧月如輕輕按住蘇庭秋顫抖的肩膀,感受到少年單薄的身軀下傳來的劇烈心跳和悲憤。她看向蘇雨蘅,聲音平靜卻堅定:"蘇公子,若她所言非實呢?"
蘇雨蘅眸光一冷:"你信一個孩子,不信我?"
"我隻信證據。"牧月如翻開《論語》的夾頁,從裡面取出一封泛黃的信箋。信紙已經有些脆了,邊緣處還有被火燒過的痕迹,"這是王落梨珍藏的蘇明遠親筆信,上面清楚地寫着——真兇乃李莞。"
蘇雨蘅接過信箋,手指微微發抖。信紙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過,确實是兄長的筆迹。信中詳細記述了李莞如何栽贓王家,又如何脅迫王落梨就範的經過,字裡行間滿是憤懑與無奈。
"這...這不可能..."蘇雨蘅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動搖。他反複檢視着信紙,仿佛要從中找出僞造的痕迹,卻一無所獲。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細雨。雨絲順着窗棂滑落,在青石闆上濺起細小的水花。牧月如望着蘇雨蘅陰晴不定的臉色,忽然覺得這個看似從容不迫的貴公子,此刻竟顯得如此脆弱,就像十年前那場改變無數人命運的大雨中,那些被沖散的浮萍。
"蘇公子,"牧月如輕聲道,聲音柔和卻堅定,"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蘇雨蘅擡眼看她,眸中的迷茫漸漸被銳利取代:"什麼交易?"
"你幫我救出王落梨,我幫你查清當年的真相。"牧月如将一張寫滿字迹的紙推到桌前,上面詳細記錄着金絲玉露膏的配方,"以此為信物。"
蘇雨蘅凝視着那張薄薄的紙,忽然笑了:"牧掌櫃倒是爽快。"他伸手接過配方,指尖在"天山雪蓮"四個字上輕輕一劃,"三日後,我會送來雪蓮,并安排人手助你救人。"
當蘇雨蘅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林氏憂心忡忡地從屏風後走出:"你真要把配方給他?"
牧月如搖頭,唇角微勾:"配方是假的。真正的'金絲玉露膏',需用'桃花晨露'調制,而非天山雪蓮。"她壓低聲音解釋道,"我故意在配比上做了手腳,他若按此方制作,隻會得到一盒普通香膏。"
林氏倒吸一口冷氣:"你就不怕他日後發現?"
"等他發現時——"牧月如望向窗外漸沉的暮色,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王落梨早已不在他手中了。"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瓦上,發出噼啪的聲響。對面茶樓上閣樓的窗口,少年依然站在那裡,靜靜地望着這邊。牧月如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妝奁底層取出一個青瓷小瓶——那是她特制的"玉容雪肌膏",專門用來治療燙傷。
"林姐姐,"她輕聲道,目光仍停留在對面窗口那個瘦削的身影上,"明日我去趟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