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霧氣沉沉,其中傳來鐵甲碰撞的聲響,隻見一中年男子騎着高頭大馬破霧而出。他身着绛紫色官服,腰間玉帶在晨光中泛着油膩的光澤,像條吃飽喝足的蟒蛇纏在微微發福的腰身上。那張保養得宜的圓臉上嵌着雙細長的眼睛,眼尾下垂顯出幾分僞善,此刻卻因興奮而扭曲着。
"本官奉旨查案!"他勒住缰繩時,馬鞭在空中甩出刺耳的爆響。牧月如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着枚翡翠扳指,碧綠的戒面下隐約可見暗紅色的血絲——那是上好的"血沁玉",據說要在活人身上養足三年才能得此色澤。
李莞的目光掃過衆人,在看到蘇雨蘅時瞳孔驟然緊縮,臉上肥肉不自覺地顫了顫。但當他轉向牧月如時,又恢複了那種黏膩的審視,像屠夫掂量待宰的羔羊。他的新妻王氏伴随在側,正是那日趾高氣揚來胭脂鋪買“金絲玉露膏”的太常寺卿家的小姐。
"大人,"王氏俯身在丈夫耳邊低語,聲音卻故意讓所有人聽見,"那啞巴脖子上的燙傷..."她突然噤聲,因為李莞臉上閃過某種近乎恐懼的表情。他滾鞍下馬時官服下擺掀起,露出靴筒裡插着的匕首——刀柄上刻着與鹽鐵司大印相同的紋樣
當禁軍開始搜查時,李莞的右手始終按在刀柄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有風吹開他鬓邊一絲不苟的假發,露出下面斑駁的燙傷疤痕,形狀竟與顧玥初脖頸上的如出一轍。
李莞穿着官服,腰間佩劍,臉上帶着猙獰的笑容。
蘇雨蘅反手擲出三枚銅錢,銅錢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最前面的三個衙役應聲倒地,捂着喉嚨發出痛苦的呻|吟。
"走!"他推着牧月如爬上繩子,自己橫劍擋在院中。牧月如爬到一半,突然看見顧玥初還站在原地,正用那枚生鏽的鑰匙對着月光比劃。月光透過鑰匙孔,在地上投下一個小小的光斑。
"玥初!"她急得差點松手。少年卻突然指向二樓某處,做了個開鎖的手勢。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驚人,像是兩顆星辰。
蘇庭秋臉色大變:"你怎麼知道暗格在那裡?"他的聲音都變了調,帶着幾分驚恐。
牧月如終于翻進窗戶,顧玥初也被蘇雨蘅抛上來的繩梯接應上來。三人還來不及喘氣,樓下已經傳來撞門聲,每一聲都像是撞在心上。
"跟我來!"蘇庭秋領着他們鑽進書房。書房裡擺滿了書,空氣中彌漫着墨香。在顧玥初的指引下,他們移開書架後的《春宮圖》,露出個精巧的機關鎖。鎖是銅制的,已經生了綠鏽,卻依然結實。
生鏽的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整面牆突然翻轉,發出沉重的摩擦聲。密室裡堆滿了貼着鹽鐵司封條的箱子,封條上的朱砂印在燭光下紅得刺眼。最顯眼處放着本燙金賬冊,封面上"鹽引"二字被血染得發黑。
蘇庭秋顫抖着翻開賬冊,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這是李莞和我爹...走私官鹽的..."他的聲音發抖,幾乎說不下去。
密室門突然被撞開,李莞提着染血的劍闖進來,劍尖還在滴血。身後衙役押着滿臉是血的蘇雨蘅,他的玄色衣袍已經被血浸透,卻依然挺直腰背。
"真是意外之喜。"李莞的劍尖挑起賬冊,紙張被劃破的聲音格外刺耳,"不僅抓到蘇家餘孽,還附贈牧掌櫃和..."他的目光掃過顧玥初,突然凝固,"這疤痕..."他的聲音變得尖銳,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顧玥初下意識捂住脖頸。李莞卻突然狂笑:"踏破鐵鞋無覓處!王落梨那個賤|人,臨死前到底把皇子藏在哪裡了?"他的笑聲在密室裡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牧月如還沒反應過來,顧玥初已經抓起桌上的博山爐砸向李莞面門。博山爐是青銅做的,沉重無比,砸在李莞額頭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趁着衆人躲閃的空隙,蘇雨蘅掙脫束縛,一劍刺穿最近的衙役,鮮血噴濺在賬冊上。
"走密道!"他踹翻燭台,火苗瞬間竄上帳幔,發出噼啪的聲響。牧月如抓起賬冊,拉着兩個少年沖向密室深處的暗門。李莞的怒吼混着木材爆裂聲傳來:"放箭!一個不留!"他的聲音裡帶着瘋狂的殺意。
暗門閉合的刹那,牧月如看見李莞的劍刺穿蘇雨蘅的肩膀。鮮血噴濺在賬冊燙金封面上,将"鹽鐵司"三個字染得猩紅。蘇雨蘅的臉色蒼白如紙,卻依然對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黑暗的密道裡,蘇庭秋邊跑邊哭:"我爹他...他是不是..."他的哭聲在狹窄的密道裡回蕩,帶着無盡的絕望。
"先出去再說。"牧月如咬牙忍着腳踝的劇痛。顧玥初突然停下,從懷裡掏出火折子。火光照亮了他蒼白的臉,也照亮了牆上王落梨刻的記号——那是一個小小的蓮花圖案,與玉佩上的一模一樣。
順着記号拐過三個彎後,前方出現光亮。牧月如剛松口氣,卻聽見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上。
"他們追上來了!"蘇庭秋聲音發顫。顧玥初突然把火折子塞給牧月如,轉身就往回跑。他的動作快得像陣風,轉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玥初!"牧月如想抓住他,卻隻扯下半片衣角。布料是粗麻的,已經被洗得發白。驚天動地的坍塌聲傳來,整個密道都在震動,碎石不斷從頭頂掉落,砸在身上生疼。
牧月如被蘇庭秋拽着沖出出口的刹那,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坍塌聲。她跪在汴河邊的蘆葦叢裡,懷裡緊緊抱着染血的賬冊。蘇庭秋在旁邊嘔吐,吐出的都是黃水。
"玥初!"她發瘋似的往回跑,卻被個漁夫攔住:"姑娘别過去!暗渠全塌了,剛撈上來個公子..."漁夫的手粗糙得像樹皮,卻溫暖有力。
牧月如跌跌撞撞跑到河邊,隻見蘇雨蘅渾身是血地躺在船闆上,手裡攥着塊染血的碎玉。而顧玥初——不見蹤影。
"那孩子引開了追兵。"蘇雨蘅艱難地支起身子,每說一個字都有血從嘴角溢出,"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攤開掌心,是半塊被血浸透的桂花糕。牧月如顫抖着掰開糕體,裡面藏着片金葉子,上面刻着"内承運庫"四個小字。金葉子在晨光中閃閃發光,刺得她眼睛發疼。
"這是..."蘇雨蘅瞳孔驟縮,"宮裡的金..."他的話沒能說完,就劇烈咳嗽起來,鮮血染紅了前襟。
晨霧中,一隊禁軍舉着火把逼近,馬蹄聲震得地面都在顫抖。為首的高舉明黃聖旨,聲音洪亮如鐘:
"奉旨搜查叛逆!閑雜人等速速回避!"
牧月如下意識将金葉子藏進袖中。轉身時,她看見蘇庭秋正盯着自己,眼中是與年齡不符的複雜情緒。
"月如姐,"少年聲音沙啞,"你知道顧玥初那小子脖頸的燙傷下...藏着什麼嗎?"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驚雷般在牧月如耳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