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月如攥緊袖中的金葉子，那冰涼的觸感硌得掌心生疼。她低頭看了眼被晨露打濕的繡鞋，鞋尖上沾着的幾片蘆葦絮在風中微微顫動。蘇庭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那疤痕下藏着..."少年聲音嘶啞，卻被禁軍統領的暴喝打斷。

"全部拿下！"

牧月如隻覺後頸一涼，鐵鍊已經套上脖頸。鐵鏽味混着皮革的氣息撲面而來，她踉跄着回頭，看見蘇雨蘅被兩名禁軍架着，玄色衣袍下擺滴落的血在青石闆上拖出蜿蜒痕迹，像極了胭脂鋪裡最暢銷的"朱砂淚"口脂的顔色。

為首的統領勒馬停在她面前，鐵面具下露出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

"牧掌櫃好手段。"統領摘下面具，露出一張與李莞有七分相似的面容，隻是左頰多了道蜈蚣狀的舊疤，"連内承運庫的禦賜金葉子都敢私藏。"他左手小指戴着枚翡翠扳指，在晨光中泛着詭異的紅光，戒面上細細的血絲像活物般蠕動。

林绾绾突然從蘆葦叢中沖出，懷裡抱着的靛藍包袱散開，數十盒胭脂滾落在地。她抓起一盒"醉芙蓉"砸向統領面門，豔紅的膏體在鐵甲上炸開，竟騰起刺鼻的白煙——那是摻了生石灰的改良配方，原本是為防身準備的。

"閉氣！"蘇雨蘅猛地掙開束縛，玄色衣袖在霧中劃出淩厲的弧線。他側身撞開牧月如的瞬間，那統領已經搖晃着倒下，鐵甲與地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林绾绾顫抖着嘴唇，手指被石灰灼得通紅："我...我按你教的方子..."

趁着混亂，蘇庭秋拽着牧月如跳上漁舟。少年掌心潮濕的冷汗讓她想起那個暴雨夜，他渾身濕透地蜷縮在茶樓後巷的模樣。小船駛入河心時，對岸傳來王氏凄厲的尖叫："大人！您怎麼了？"

隻見李莞癱在轎辇裡，左手死死掐着自己戴扳指的小指。那枚血沁玉扳指正在吞噬他的血肉，指縫間湧出的黑血滴在轎簾的蓮花紋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活該！"蘇庭秋啐了一口，聲音裡帶着哭腔，"那扳指裡的蠱蟲反噬了..."他手腕上還留着昨日被李莞鞭打的淤青，此刻在晨光下泛着紫紅色。

水中突然竄出個黑影。顧玥初濕淋淋地扒住船幫，蒼白的臉上沾滿水草，發間還纏着幾根暗紅色的絲線——正是王落梨最愛的發帶顔色。少年急促地比劃着手勢，指向河底。牧月如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渾濁的河水中隐約可見沉沒的馬車輪廓，車簾上繡着的并蒂蓮紋正在水流中緩緩飄動。

"是王落梨的馬車！"林绾绾失聲叫道，手中的帕子被絞出褶皺。顧玥初卻搖頭，從懷裡掏出個浸濕的油紙包。他解開系帶的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拆什麼珍寶。揭開七層油紙，裡面是半塊晶瑩剔透的玉佩，刻着"承平"二字，斷裂處還沾着幹涸的血迹。

蘇雨蘅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絲落在玉佩上："這是...先太子府的信物..."他腰間挂着的蘇家玉牌不知何時出現了裂紋，與那半塊玉佩的斷口嚴絲合縫。

河對岸突然響起整齊的跪拜聲。透過漸散的晨霧，隻見一頂玄色轎辇停在岸邊，轎簾掀起一角，露出隻戴着翡翠扳指的手。那扳指與李莞的如出一轍，隻是玉色更加渾濁，像凝固的血塊。

"是黎..."蘇庭秋的驚呼被顧玥初捂住。少年沾着河水在船闆上寫："隔牆有耳"，字迹被晨光照得發亮。水痕蜿蜒如他脖頸上的燙傷，那些疤痕此刻正在發生詭異的變化。

牧月如猛地扯開顧玥初的衣領。少年脖頸上的燙傷已經泡得發白，但在晨光下，隐約可見疤痕下藏着個金色的印記——那是半片龍鱗形狀的胎記，邊緣處泛着淡淡的血光。她突然想起《本草拾遺》中記載的"龍鱗現，天子出"。

"你果然是..."她的話被破空而來的箭矢打斷。顧玥初迅速将她撲倒，箭簇擦着少年耳畔劃過，釘入船闆時箭尾還在嗡嗡震顫。那箭杆上刻着的蓮花紋，與王落梨馬車上的如出一轍。

對岸轎辇中傳來蒼老的冷笑："好個忠心的看門狗。"那聲音像鈍刀刮骨，聽得人毛骨悚然，"黎錦，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轎辇旁走出個華服婦人，正是那日來胭脂鋪踢館的蘇記妝行大掌櫃——黎錦。她裙擺上繡着的金線并蒂蓮在霧中若隐若現，恭敬地福了福身："義父息怒，雨蘅年輕不懂事..."話音未落，老者的怒喝震得蘆葦叢簌簌作響："放箭！一個不留！"

箭雨襲來時，顧玥初突然按住太陽穴，"紫氣東來...抱元守一..."他無意識念出的口訣讓蘇雨蘅渾身一震。隻見少年指尖泛起淡淡紫芒，那些紫氣流轉的軌迹，恰與他脖頸胎記的紋路完美重合。

那些箭矢接近他三尺之内，突然像撞上無形屏障般紛紛墜落，箭杆上的蓮花紋在觸及金光時瞬間枯萎。

"《紫微心經》..."，蘇雨蘅聲音發緊，艱難地支起身子，腰間的玉牌徹底碎裂，"你果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