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天字閣内,沉水香在鎏金爐中袅袅升騰。牧月如第三次調整坐姿時,珠簾外終于傳來環佩叮當之聲。黎錦挑簾而入,玄色褙子上的金鳳紋在燭光下振翅欲飛。
"牧掌櫃好耐性。"黎錦的護甲刮過茶盞邊緣,發出刺耳的聲響,"聽說你昨日去了漕運司?見了不該見的人?"她突然俯身,龍涎香混着苦艾的氣息撲面而來。
牧月如袖中的手微微收緊,"夫人說笑了,民女不過去取蜀地紫草。"
黎錦突然将茶盞掃落在地,瓷片飛濺間掐住牧月如下巴:"老趙死前最後見的就是你!"話音戛然而止,她盯着牧月如衣襟上晃動的鎏金鑰匙,"你竟敢戴着它來見我?"
牧月如從容取下鑰匙,輕放在染血的漕運圖上:"夫人要的不過是鎏金匣。"指尖輕點圖紙某處。
黎錦瞳孔驟縮。圖紙遇熱顯現的暗記,正是二十年前她親手繪制的漕運的暗河密道圖!護甲深深紮進掌心,鮮血滴在"承平三年"的朱批上:"你以為憑這個就能要挾我?"
"我要的不多。"牧月如将茶湯潑在圖紙上,墨迹重組為全新路線,"胭脂鋪江南分号三成幹股,換王落梨的命。"突然壓低聲音,"以及...太師府那批龍血草的下落。"
銅壺滴漏将盡時,黎錦終于推過契約。羊皮紙附加條款裡藏着明礬水寫的條件:每月初五送特制胭脂到太師府偏門。
"牧掌櫃是聰明人。"黎錦按下血印,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的黑血泛着金芒。
牧月如眼疾手快遞上青瓷瓶:"金蠶蠱宿主碰不得龍涎香。"藥粉灑在血泊裡騰起紫煙,"這解藥每日卯時服用。"
黎錦驚疑不定地瞪着藥粉,忽慘笑:"好個一箭雙雕!"窗外腳步聲逼近,她慌忙塞起契約,卻見牧月如不緊不慢取出胭脂盒,将鑰匙按進暗槽。
"咔嗒"輕響,盒蓋彈開露出凍着金蠶蠱卵的琥珀。牧月如嫣然一笑:"禮尚往來。"
"不過民女有個條件——每月初五,我要見王落梨一面。"
黎錦瞳孔驟縮,"你以為憑這個就能要挾我?"
"咔嗒"輕響,妝匣夾層滑出半張泛黃的漕運圖。牧月如直視黎錦驟然緊縮的瞳孔:"民女隻知道,承平三年的黃河決堤案,工部密檔裡少了三頁。"
三更梆子敲響時,牧月如撐傘離開醉仙樓。轉過街角,月白錦袍的蘇雨蘅悄然而至,衣擺已被雨水浸透。
"成了?"
牧月如微微颔首,契約擦過青年冰涼手指:"三日後去水牢。"忽蹙眉,"你給的血蠱卵..."
"不過是染金粉的魚膠。"青年輕笑,咳嗽聲淹沒在雨裡,"該讓她嘗嘗被反噬的滋味。"
遠處打更聲傳來,牧月如望着他蒼白的側臉,忽想起那夜他立在雨中,衣袍被火把映得宛如鬼魅。
"為何幫我?"
蘇雨蘅腳步微頓,傘沿垂下的雨簾模糊了表情:"或許因為...",另一把鎏金鑰匙的冷光在掌心一閃而逝,"我們都想打開那個匣子。"
-------------------------------------
五更天的梆子剛敲過三遍,林氏胭脂鋪的後院已亮起燈火。牧月如将新制的菱花銅鏡往檀木妝匣上比劃,晨露順着鏡面滑落,在青石闆上濺起細碎的水花。她眯起左眼,右手食指輕點鏡框邊緣:"這角度還得再調三度,要能讓客人一眼看清全臉,又不能照出妝匣内部的機關。"
"你這丫頭,比宮裡的尚儀女官還講究。"林绾绾捧着剛出爐的胭脂膏進來,青瓷碗裡盛着的膏體泛着珍珠般的光澤。她三十出頭的年紀,因常年在室内制胭脂,皮膚白得近乎透明,眼角卻已經有了細紋。"昨兒個蘇家商行送來的南海珍珠粉,我按你說的法子篩了三遍,果然比市面上的細膩許多。"
牧月如接過瓷碗,指尖蘸了些許膏體在腕間試色。晨光透過窗紗,為她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
"月如姐!"蘇庭秋慌慌張張跑進來,差點撞翻晾曬的玫瑰花瓣,"對面茶樓的人不讓我見顧玥初,也不讓送東西過去。"
牧月如手中的瓷碗微微一顫。
剛掀開簾子,想要去對面的茶樓看看,前廳就一陣喧嘩,"牧掌櫃好大的架子!”,尖利女聲就刺破了晨霧,“我家小姐親自登門,竟連杯熱茶都沒有?”
牧月如蹙眉望去,隻見一個穿着湖綠色比甲的丫鬟正指着胭脂鋪夥計的鼻子罵。她身後站着位戴帷帽的小姐,月白色羅裙上繡着精緻的纏枝蓮紋,腰間玉佩随着動作輕晃,在晨光中泛着溫潤的光。
"貴客見諒。"牧月如快步上前,"新到的金絲玉露膏還在窖藏,要午時才能開售。"
帷帽下傳來一聲輕笑,那小姐伸出纖纖玉手,指尖在櫃台上輕輕一叩:"我出三倍價錢,現在就要。"
這聲音莫名耳熟。牧月如正疑惑,忽見對方掀開帷帽一角——竟是蘇雨蘅的妹妹蘇芷蘭!去年花朝節上,這姑娘還當衆嘲笑過她的胭脂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