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江南商會的畫舫上。
"聽說牧姑娘在找璃火砂?"明珏忽然貼近她耳畔,"明日午時,帶着赤玉印章和顧玥初來揚州渡口,我會帶你去南疆。"他指尖掠過她掌心的傷口,笑意不達眼底。
是夜,夜航船破開漆黑水面,船艙内彌漫着濃重藥香。牧月如将新調的藥膏輕輕塗在顧玥初腕間,那裡密布着數十道新舊劃痕——都是毒發時少年為保持清醒自殘所緻。
"為什麼瞞着我?"她望着正在煎藥的蘇雨蘅,"你早就知道玥火教托明珏在找玥初?"
蘇雨蘅執扇的手頓了頓,爐火将他的側臉映得明暗不定:"當年黃河決堤,工部在潰口處曾發現玥火教的祭壇。而顧玥初身上的龍鱗紋,與皇室中人特有的并不完全相同,而是..."他轉身凝視少年頸間蔓延的詭異紋路,"與祭壇壁畫上的圖騰一模一樣。"
他在船艙内擺開漕運沙盤。當代表明家的白玉棋落在甘羅城遺址,代表玥火教的墨玉棋竟自動吸附其上。"磁石!"牧月如驚呼,"怪不得運糧船經過清口就會沉沒,水下有磁山!"
燭火哔剝聲中,兩人同時想起顧玥初昏迷前寫下的"磁"字。蘇雨蘅輕聲道:"當年我曾奉命調查黃河決堤,發現..."話音未落,船艙突然劇烈晃動,船夫驚慌的喊叫穿透艙闆:"水鬼!有水鬼鑿船!"牧月如撲到窗邊,隻見漆黑河面上泛起數十點幽綠磷火,隐約可見水下黑影遊弋。
蘇雨蘅迅速吹滅燭火,将顧玥初用綢帶縛在背上:"跟我來。"他推開暗格,露出條通往底艙的密道。牧月如緊随其後,在跳入冰涼的河水前,她最後瞥見追兵船頭立着個戴青銅面具的身影,手中彎刀折射出妖異的紫光。
暗流洶湧的運河底,蘇雨蘅緊扣着牧月如的手腕向前遊動。前方忽然出現微光,竟是處隐蔽的水下洞窟。三人剛浮出水面,就聽見岩壁傳來機括轉動聲——赤玉印章嵌在凹槽中嚴絲合縫,石門轟然開啟。
"這是..."牧月如望着洞内景象倒吸冷氣。無數琉璃盞懸在鐘乳石間,映得洞窟亮如白晝。正中白玉台上供着尊拈花女子像,面容與顧玥初有七分相似。石壁刻滿古怪文字,蘇雨蘅指尖撫過那些銘文,聲音發顫:"是南疆古巫文,記載着蝕心散的配方。"
突然,女子像手中的玉蓮花緩緩轉動,露出藏在花心的銅匣。牧月如打開銅匣,裡面是半本燒焦的賬冊和枚青銅虎符。賬冊殘頁上赫然蓋着明家商号的朱印,記錄着去歲漕運司通過明家船隊私運的軍械數量。
"當年黃河決堤前夜..."蘇雨蘅攥緊虎符,骨節泛白,"駐防軍正是用這種制式兵器屠了三個不肯遷離的村落。"他忽然想起什麼,快速翻動賬冊,"看這裡!六月廿七,'貨銀兩訖,走青魚灘水道'——那正是決堤口的上遊!"
牧月如突然按住他顫抖的手。賬冊末頁粘着片幹枯的花瓣,金紅色邊緣卷曲如火焰——正是朱顔殇。她想起那日蘇雨蘅冒死采來的奇花,想起明珏眼中莫名的期待,突然渾身發冷:"明家要朱顔殇根本不是為胭脂配方,而是為了..."
"煉制蝕心散。"蘇雨蘅接話,聲音像浸在冰水裡,"玥火教用毒控制教衆,明家借漕運之便輸送毒源。而黃河決堤..."他猛地将賬冊摔在石台上,"是為了掩蓋屠村痕迹,順便吞沒朝廷撥發的赈災銀!"
顧玥初在此時發出微弱呻|吟,身上的青紫色龍鱗紋竟開始緩緩又變為了金色。牧月如驚喜地發現玉蓮花中有清泉滲出,沾濕少年指尖的刹那,皮膚下蠕動的黑氣如遇天敵般四散逃竄。
"是璃火砂溶出的靈泉!"蘇雨蘅沾了點水漬在舌尖輕嘗,"難怪玥火教要追殺他,他究竟和玥火教之間有什麼關聯..."
話音未落,洞外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整個洞窟劇烈搖晃,無數鐘乳石如利劍墜落。蘇雨蘅護着牧月如撲向角落,碎石擦過他額角,鮮血頓時模糊了視線。
"帶他走!"他将赤玉印章塞進牧月如掌心,反手抽出藏在扇骨中的軟劍,"順着暗河遊出去,印章能打開出口機關!"
"一起走!"牧月如死死拽住他衣袖。透過逐漸坍塌的石門,她看見面具人手持彎刀逼近,紫色刀光映出洞外密密麻麻的玥火教|徒。
蘇雨蘅突然低頭吻住她。這個吻帶着血腥味和決絕的溫柔,一觸即分。"記住,朱顔谷最東邊的瀑布後有艘船。"他笑着推了她一把,"若我亥時未至...便不要再等。"
牧月如背着顧玥初躍入暗河的瞬間,最後回望的畫面是蘇雨蘅玄色官服翻卷如鷹,軟劍挑起的血花在琉璃盞映照下,竟比朱顔殇還要豔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