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羅盤突然劇烈震顫,指針崩裂處湧出黑水。牧月如拽着蘇雨蘅躍入運河時,整艘烏篷船被赤焰冰紋腐蝕成齑粉。她屏息遊向寒山寺方向。
三更梆子敲響時,兩人從楓橋殘碑處浮出水面。牧月如正要扯下蘇雨蘅浸透血水的衣襟包紮,忽然發現他後頸浮現出與顧玥初相同的龍鱗金紋。這些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心口蔓延,與先前銀針封印的傷痕交織成詭異圖騰。
"别碰!"蘇雨蘅突然抓住她手腕,"這是玥初留給你的..."話音未落,寒山寺鐘樓傳來裂帛之音。牧月如擡頭望去,那座五層唐塔正在暴雨中龜裂,銅鐘表面浮現出與玉珏相似的經絡血紋。
當第七道閃電劈中鐘樓時,青銅鐘轟然裂成七瓣。墜落的碎片穿透雨幕,在青石闆上灼出北鬥七星狀的焦痕。牧月如懷中的半塊玉珏突然發燙,牽引着她奔向最大那片鐘骸——那上面赫然刻着"玥"字篆文。
"快用七星針法!"蘇雨蘅咳着血指向鐘骸中央,"這是當年山田寒山鑄造時埋下的..."話音未落,黑袍祭司的追兵已至。牧月如咬牙将七枚銀針|刺入鐘骸孔洞,霎時間整個寒山寺地動山搖。
血色經絡從地底蔓延,與空中墜落的鐘骸碎片相連。當最後一片嵌着"初"字的青銅歸位時,牧月如看到顧玥初消散的金芒在鐘骸中凝聚成虛影。少年透明的指尖穿過雨絲,在她掌心寫下"磁宮"二字。
"抓住妖女!"黑袍祭司的彎刀劈開雨簾。牧月如抱起青銅殘片躍上鐘樓,卻發現蘇雨蘅正用折扇抵住自己咽喉:"帶她走,我拖住追兵。"他轉向牧月如時,鎖骨處的龍鱗紋已爬滿半邊臉,"寒山寺地下磁宮有玥初用紫微星力凝成的..."
彎刀貫穿胸膛的瞬間,蘇雨蘅将染血的另半塊玉珏抛向牧月如。兩片玉珏在空中相撞,迸發的金芒化作萬千星屑。牧月如最後看到的畫面,是蘇雨蘅在血泊中對她做口型:"對不起。"
七日後,寒山寺磁宮地窟。
牧月如摩挲着拼合完整的玉珏,看熒光在青銅鼎上投出星圖。鼎内漂浮的冰棺中,顧玥初胸口插着的三根銀針正緩慢融化。當最後一滴冰水滲入他眉心時,少年睫毛顫動,周身經絡亮起與鐘骸相同的血紋。
"阿姐..."顧玥初睜眼的刹那,地窟穹頂的二十八星宿驟然明亮。牧月如正要開口,忽然發現他瞳孔深處流轉着與蘇雨蘅相同的金芒。青銅鼎上的星圖開始逆轉,冰棺表面浮現出玥火教祭司的面容。
"小心!"牧月如揮劍斬斷襲來的冰棱,卻見顧玥初擡手凝住漫天星屑。少年指尖點在鼎身"瓜洲"二字上,整個地窟突然彌漫起鹹澀的海風:"阿姐可知,當年黃河改道并非天災?"
星圖變幻間,牧月如看到永徽二十三年的雨夜。敦煌城主淩舒夜跪在禦書房,看着如今的鳳君雲知樾将落胎的毒酒賜給身懷有孕的太子妃。既然落胎的毒酒飲下,當年王落梨腹中的皇室嫡孫早已不複存在,那麼蘇庭秋和那玥火教的祭祀,還真是他蘇家的血脈?
地窟突然湧入大量河水。牧月如擡頭望去,穹頂裂縫中隐約可見寒山寺傾倒的塔尖。
兩人浮出水面時,整個揚州城已成澤國。牧月如看着順流而下的牌匾殘骸,忽然認出其中半塊"明月閣"的金漆。顧玥初将她推向浮木時,她看清少年胸口新生的龍鱗紋路——與蘇雨蘅臨終時的紋路完全重合。
三個月後,瓜洲渡口。
牧月如撫過新鑄的青銅鐘,看匠人在"永鎮山河"四字上塗抹金漆。漕工說每逢雨夜,渡口能聽見鐘聲自海底傳來。她轉身望向重建的明月閣,忽然瞥見廊柱陰影處立着熟悉的白衣。
"東家,蘇州來的綢緞到了。"夥計捧着賬冊過來,牧月如再回頭時陰影處已空。
當夜子時,牧月如獨自劃船至運河深處。懷中的玉珏突然發燙,指引她撈起沉在水底的青銅羅盤。指針顫巍巍指向西北時,她聽到身後傳來玉珏相擊的脆響。轉身的刹那,月光照亮來人的半邊臉龐——那上面爬滿暗金色的龍鱗紋。
"月如還是這般固執。"蘇雨蘅的折扇挑開她面紗,"不想知道當年在敦煌發生了什麼?"他指尖撫過羅盤上"萬俟"二字,那是北羌皇族的姓氏。
寒山寺鐘聲穿透雨幕,驚起蘆葦蕩中栖息的夜枭。牧月如握着滾燙的玉珏,終于看清命運交織的經緯——那些以為消散在雨中的星屑,早已在每個人血脈裡埋下火種。而青銅鐘裂開的刹那,不過是百年因果輪回中,最淺淡的一道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