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蒙面人手持利刃劈碎了胭脂架。
"玥初小心!"牧月如甩出賬冊砸向歹徒,袖中短劍已滑入掌心。顧玥初卻擡手按住她手腕,星芒自指尖迸射,将蒙面人逼退數步。少年胸口的龍鱗紋在雨幕中忽明忽暗,暴雨淋濕的衣裳下,隐約可見遊走的金芒。
當最後個歹徒被漕工制服時,牧月如發現林绾绾暈倒在顧玥初的懷裡,襦裙上鮮血淋漓,竟是流産之兆!
暴雨裹挾着初秋的寒意砸向瓜州城,青石闆路在雨幕中泛起慘白的水霧。牧月如抱着渾身濕透的林绾绾沖進後堂時時,檐角的青銅風鈴正發出急促的震顫。血水順着女子的月白襦裙滴落,在梨木門檻上暈開朵朵紅梅。
"阿牛!把庫房的艾草全搬來!"牧月如的嗓音劃破雨聲,繡着纏枝蓮的袖口已被染成暗紅。顧玥初端着銅盆從後院疾步而來,藥杵撞擊銅盆的脆響驚醒了蜷在櫃台上的虎斑貓,那貓兒弓着背竄上房梁,碰翻了裝茉莉香粉的琺琅罐。
後堂彌漫着血腥與藥香交織的濁氣,林绾绾在昏迷中咬破了牧月如塞進她口中的紅繩。窗外驚雷劈開濃雲,照亮軟榻上蜷縮的肉團——那團血色竟比明月閣最豔麗的胭脂還要刺目。牧月如握着剪刀的手懸在半空,二十年未曾顫抖過的腕骨此刻像是灌了水銀。
林绾绾頸間的掐痕泛着青紫,腕上盛京賭坊的梅花烙印在藥湯蒸騰的熱氣裡愈發清晰。
五更天,漕船碼頭的梆子聲穿透雨幕。牧月如蹲在銅盆前搓洗衣物,血水在皂角沫裡翻湧成詭異的漩渦。
她忽然想起那個雪夜——十四歲的原主蜷在林家後廚的柴垛旁,聽着牧期将娘設計的衣服樣式拍在賭桌上的脆響。娘親臨終前留給原主的羊脂玉梳,被當鋪夥計扔進雪堆時濺起的冰晶。如果不是自己穿越進這具身體,恐怕真正的牧月如已經早早被牧期買入了青樓妓館。
林绾绾的高熱在後半夜達到頂點。牧月如将新制的金盞花膏敷在她額上,聽見昏迷的人呢喃着"月如...救我"。顧玥初往藥罐裡添了把幹姜,爐火映得他白衣上的朱砂粉末宛如血迹。前廳傳來老趙抽旱煙的咳嗽聲,煙袋鍋子敲打青石闆的節奏,與運河的浪濤聲漸漸重合。
三日後放晴,明月閣門前的染血褥子驚動了半條長街。漕工們交頭接耳時,牧月如正倚在二樓雕花窗前調制新方。她将珍珠粉混入金鱗粉,陽光穿透琉璃盞時,細碎的銀光像是撒在綢緞上的星屑。
"月如,我對不住你,我沒能守住我們的鋪子。"林绾绾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帶着久病的沙啞。銅鏡映出她左頰未消的淤青,玉容膏的香氣掩不住脖頸處的紫痕。
牧月如握住她發抖的手,燕窩灑在并蒂蓮枕套上。晨光裡,那些經年的傷痕宛如地圖上的溝壑——額角的燙傷是牧期醉酒時擲出的銅壺所緻,指節的裂痕源于寒冬漿洗衣物,而腕間的烙印,則是賭坊打手用燒紅的鐵章烙下的追緝令。
正午時分,運河上飄來李家的青布船帆。顧玥初拎着藥包閃進後門,檀木匣子裡的地契散發着黴味。少年白衣上的草藥漬與朱砂粉混作斑斓的圖案,他望着碼頭上卸貨的苦力,突然說:"阿姐,冬梅香膏的模具該換成黃楊木了。"
次日寅時,牧月如被貓兒的抓撓聲驚醒。她披衣行至庫房,發現林绾绾正借着燭火謄抄賬本。褪色的墨迹裡浮現出林家胭脂鋪的數月來發生的事——半年前雨水毀了三窖玫瑰,牧期卻将赈災銀換了賭資;今年年初時大雪封江,他竟把“金絲玉露膏”的配方賤賣給番商。
暮秋的最後一茬金盞花在曬場上鋪成金毯,兩個女人圍坐挑揀殘葉。林绾绾說起牧期新納的妾室,原是醉香樓的清倌人,卷了細軟與原本打算與馬夫私奔那夜,竟被恰巧被牧期撞見。在牧期的威逼利誘下,那馬夫竟然當場将那姑娘賣給牧期,自己卷了銀子就跑。顧玥初攪動砂鍋裡的阿膠,突然插道:"東街吳大娘今早送了新米,說是從廬州捎來的胭脂稻。"
牧月如将曬幹的橘皮串成簾子,聞言輕笑出聲。她望着林绾绾單薄的背影,忽然說:"等開春冰化了,咱們在運河碼頭盤個繡莊如何?"
林绾绾的眼淚砸在曬匾上,金盞花瓣在淚滴中輕輕顫動。顧玥初往炭盆添了把松枝,青煙袅袅升起,在暮色中勾勒出往事的輪廓。沒人提及三天前在後院槐樹下埋的染血襁褓。
暗流在運河底下無聲湧動。牧月如翻開新制的賬冊,墨迹未幹的"冬月進項"旁,隐約可見被淚暈開的"林氏胭脂鋪"殘迹。晨光穿過新糊的窗紙,為妝台上的茉莉香粉籠上輕紗。
晨霧未散時,潑皮踹門的巨響驚飛了檐下的麻雀。滿臉橫肉的漢子踢翻荷花缸,錦鯉在青石闆上徒勞地翕動腮幫。牧月如端坐櫃台後撥弄算盤,鎏金算珠撞擊的脆響竟蓋過了對方的叫罵。當"漕運特供"的銅牌摔在櫃面上時,顧玥初适時從藥房轉出,藥杵上的朱砂粉簌簌飄落,在白衣上暈開點點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