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上運河時,青石闆巷口傳來銅鈴輕響。牧月如掀開藥櫃暗格的手指微頓,顧玥初碾藥的動作停滞在朱砂飛散的瞬間——那串挂在蘇家商船桅杆上的九音鈴,半年前就該沉在運河底。
"月如,别來無恙?"蘇雨蘅的織金鬥篷掃過門檻,琉璃燈将眉間那點朱砂痣映得宛如血滴。他身後小厮捧着的烏木匣裡,璃火砂在錦緞中泛着幽藍冷光。
顧玥初的銀簪刺破指尖,血珠墜入藥缽竟騰起青煙。牧月如按住少年顫抖的手腕,絲綢下凸起的龍鱗紋硌得掌心發燙:"蘇公子怕是走錯了門,明月閣已打烊。"
"生意當真比人命重要?"蘇雨蘅突然逼近妝台,手上的扳指劃過青瓷胭脂罐,刺耳聲響驚得梁上貓兒炸毛。他從袖中抖落半幅殘破星圖,正是那夜黑衣人屍體懷中之物:"蝕心散每發作一次,龍鱗紋便深一寸。待到月圓..."
"送客!"牧月如摔碎茶盞的脆響截斷話語。碎瓷濺起的水珠沾濕蘇雨蘅衣擺。林绾绾扶着雕花屏風咳嗽出聲,腕間銀镯撞在黃銅鎮紙上,餘音在滿室藥香中久久不散。
三更梆子響過,顧玥初将璃火砂混入艾絨。幽藍火焰舔舐着藥罐,映得少年眼尾紅紋忽明忽暗。牧月如盯着窗棂上凝結的冰花,忽然聽見身後布料撕裂聲——顧玥初肩胛處的龍鱗紋正滲出金芒,如困獸撕開皮囊。
"阿姐...疼..."少年蜷縮在曬藥竹匾上的模樣,與當年被關在茶樓柴房中的情形重疊。牧月如将浸過璃火砂的銀針紮入風池穴,突然想起蘇雨蘅離開前擲在台階上的話:"待他胸前三片逆鱗轉黑,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
臘月初八開市,明月閣新挂的琉璃燈引來全城矚目。牧月如将現代營銷理念揉進古法技藝,推出"四季花簽":集齊十二節氣印章可換鎏金妝奁。運河沿岸三十八家繡坊連夜趕制的纏枝蓮錦囊,裹着不同香型的玉容膏,随漕船送往臨安各大胭脂鋪。
"東家,盛京來的畫師到了。"林绾绾捧着新繪的貨樣圖進來時,顧玥初正在調試新制的蒸餾器。改良後的紫銅導管能萃出七重花露,少年身上白衣被藥氣熏染得近乎透明。
牧月如展開畫卷的手蓦地收緊——畫中撫琴女子額間花钿,竟與當年蘇雨蘅送她的定情信物别無二緻。林绾绾見狀輕咳:"城南周掌櫃說...蘇家商船運來批暹羅香粉,定價比咱們低三成。"
暮色染紅運河時,顧玥初将新配的雪肌膏抹在牧月如腕間。"阿姐可知,暹羅香粉需用屍油固香?"他忽然咬破舌尖将血珠滴入瓷瓶,朱砂混着龍血竟凝成并蒂蓮紋。
上元燈節,明月閣包下整座望江樓辦品香會。牧月如穿着顧玥初設計的月華裙登場時,滿城焰火都成了陪襯。裙擺星圖是用磁宮所得的隕鐵粉繡成,走動時流轉的銀光恰似銀河傾瀉。
"此物名曰'流螢'。"牧月如掀開紅綢,琉璃盞中漂浮的香丸遇熱即散,在夜空中繪出十二花神輪廓。貴女們争相預訂時,誰也沒注意對街茶樓上,蘇雨蘅捏碎的青瓷盞正滲出血珠。
春分那日,顧玥初在曬場試新方。璃火砂淬煉的牡丹籽油混入南海珍珠粉,日光下竟泛起七彩光暈。林绾绾記賬的狼毫突然折斷,墨汁潑灑在"三月盈收"的賬目上——那是蘇家聯合六省商會發難的日子。
"東家!漕運衙門扣了咱們的貨船!"老趙撞開大門時,顧玥初正在給牧月如描眉。少年手腕輕顫,螺子黛在額角劃出飛白。牧月如對着銅鏡輕笑:"是時候讓蘇公子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商戰。"
次日運河碼頭,明月閣擺出十口雕花檀木箱。牧月如當衆焚毀滞銷的舊款胭脂,火焰裹挾着茉莉香粉騰空而起,在蘇家商船桅杆上凝成"貨真價實"四個金字。圍觀人群爆發的喝彩聲中,顧玥初袖中星芒悄無聲息地沒入蘇雨蘅後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