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暴雨如注,牧月如為高燒的顧玥初換藥時,發現他心口逆鱗已轉成暗金。少年在呓語中攥住她衣袖,紫微心經的金芒順着交握的十指流竄。
暮春的雨絲纏着運河上的腥氣,将蘇家商船新挂的暹羅旗浸得發沉。牧月如望着對岸燈火通明的品香會,指尖摩挲着琉璃盞邊緣的裂痕。顧玥初肩胛處的龍鱗紋在潮濕空氣裡泛着暗金,少年蜷在藥櫃陰影中調試香丸的模樣,像極了當年蜷在茶樓柴房數銅闆的孤兒。
"月如,蘇家送來十箱新貨。"林绾绾的聲音裹着水汽撞進門檻,賬本上洇開的墨迹暈染了"暹羅沉香"四個字。老趙扛來的烏木箱裡,青瓷罐表面凝結着詭異的油光,牧月如用銀簪挑開蠟封時,腥甜中混着腐壞的檀香撲面而來。
顧玥初突然劇烈咳嗽,掌心龍鱗紋滲出金血。少年踉跄着打翻琉璃盞,淬過璃火砂的碎片割破指尖,殷紅血珠滴在暹羅香粉上竟騰起黑煙。"屍油固香..."他扯開領口露出鎖骨下轉黑的逆鱗,"蘇雨蘅竟敢用痋術!"
三更的梆子聲混着雷雨砸在瓦片上。牧月如将改良後的"流螢"香丸浸入龍血草汁,幽藍火焰在琉璃盞中扭曲成蠱蟲形狀。林绾绾頂着油紙傘沖進雨幕,暗紅色藥箋順着運河漂往二十八家貴女府邸——那是用顧玥初用的特殊的金粉寫的解毒方。
五月初八的品香會,蘇家包下的畫舫懸滿暹羅宮燈。貴女們雲鬓間的新款香丸遇熱即散,卻在半空凝成腐屍輪廓。尖叫聲中,牧月如的白玉簪挑開蘇雨蘅的織金鬥篷,璃火砂淬煉的銀針抵住他頸間朱砂痣:"用痋術仿制'流螢',蘇公子當真覺得死人生意好做?"
暴雨澆透的碼頭,明月閣連夜支起的竹棚下,十二口藥爐蒸騰着璃火砂的冷焰。顧玥初跪坐在青石闆上調配解藥。少年将自己的血混着南海珍珠粉倒入藥缽,擡頭時眼尾紅紋灼得牧月如眼眶發疼:"阿姐,逆鱗轉黑前...還能煉三爐解藥。"
"以舊換新"的告示是黎明時分貼滿臨安城的。貴女們捧着潰爛的臉沖進明月閣時,牧月如正将最後一味藥引——顧玥初的血滴入青瓷罐。林绾绾捧着鎏金算盤立在門廊下,每收一盒蘇家香丸便敲響銅鈴:"舊香抵三錢銀,新膏敷三刻鐘可退紅。"
暮色漫過第七重檐角時,明月閣後院已堆滿三百六十盒暹羅香。顧玥初的銀簪在暮色中劃出殘影,少年拆解香丸的速度越來越快,指尖被痋蟲噬咬的傷口不斷地滲血。牧月如盯着蒸餾器裡泛着藍光的精油,突然将整罐璃火砂倒入爐膛。
"東家!"老趙撞開院門時,顧玥初正将析出的屍油抹在星圖上。暗紅色脈絡在羊皮紙上蜿蜒,最終指向暹羅商人在城西的貨倉。牧月如扯斷纏枝蓮腰封,隕鐵粉繡的星圖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備船,去會會蘇公子的暹羅盟友。"
子時的運河泛着屍臭。明月閣的烏篷船撞上暹羅貨船時,顧玥初的銀簪已挑斷第三根帆索。少年蒼白的臉映着璃火砂的冷光,心口逆鱗黑得發紫:"阿姐...痋蟲母體在貨艙..."話音未落,蘇雨蘅的琉璃燈已照亮艙門,他身後暹羅商人臉上的刺青正緩緩蠕動。
"月如來的還真快。"蘇雨蘅的扳指叩在青瓷罐上,屍油順着罐口滴落。牧月如的裙擺掃過滿地痋蟲屍體,璃火砂淬煉的銀針在掌心泛着藍光:"當年玥火教煉長生蠱,如今你又用痋術仿制香丸——這沾着人命的髒錢燙手嗎?"
顧玥初突然暴起,龍鱗紋在雨中燃成金焰。暹羅商人臉上的刺青瘋狂扭動,貨艙深處傳來母蠱尖銳的嘶鳴。牧月如将整瓶璃火砂潑向蘇雨蘅,幽藍火焰裹着屍油燒穿了暹羅旗。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顧玥初蜷縮在藥櫃下的身影單薄如紙。牧月如将淬着璃火砂和龍血草的銀針直沒入顧玥初心口,少年心口的黑色終于漸漸停止蔓延。林绾绾捧着新賬本立在晨光裡,墨迹未幹的"暹羅香解藥方"下壓着蘇家與六省商會的契書——那是老趙從貨艙灰燼裡搶出的鐵證。
暮春的雨還在下,血腥的氣息漸漸被藥香沖散。明月閣新挂的"以舊換新"錦幡下,貴女們額間的潰爛正褪成桃花妝。牧月如望着對岸坍塌的蘇家貨倉,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