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希有點錯愕,溢出兩聲輕笑。
原來月光也可不是凄涼的,薄薄一層清輝落在向希肩頭,襯得那兩聲輕笑像沈潋苦等許久,終于一現的昙花。
“真叫,這麼聽話。”
盛氣淩人的公子哥,怎麼變成一條可愛的小狗了。
小狗垂下耳朵。
“那天打碎你的向日葵,對不起。”
原來是出于愧疚。
“不是說好往事不重提嗎。”向希歎口氣,無奈道。
他們走回了小區,寬廣的馬路收束成了狹窄的小徑,四周人潮退去,隻有一輪圓圓的明月尾随着。
今天爬了那麼多次頂樓,向希卻沒一次擡頭仰望,好在終究是沒錯過,前額的碎發跟着她的動作落至額後,圓圓的明月完整地映入眼簾。
“我沒有爸爸媽媽,但我有一個愛我的婆婆,可惜她前年病逝離開了。
婆婆說我是太陽,而她會做我的天空。天空會一直把太陽抱在懷裡,我爸爸媽媽雖然不愛我,但我是她眼裡的珍寶。
那個石膏就是我和她一起塗的。”
但比明月更吸引向希的是這廣闊無邊的天空,向彩走後,向希才意識到天空有多高有多遠,高到她怎麼也觸碰不到,遠到婆婆再也不能把她抱在懷裡了。
“沈潋,不要再離家出走了。”
有向彩的日子,向希從不覺得自己和别的小朋友有何不一樣,她也曾被寵的任性和調皮,鬧了脾氣就假裝離家出走,急得向彩找了她好久。
現在不會了,因為世間已沒了會來找她的人。
“既然有疼愛自己的家人,那就一定要好好珍惜。”
向希怅然道。
老小區沒有地下車庫,車子都停在路面上,小區裡的綠植在冬天依舊繁茂濃密,不知是哪朵木叢下午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小帥,也擋過過去的小向希。
過了一會兒,沈潋問道:
“累嗎?”
“抱小帥嗎?”向希會錯了意,聞聲提了提懷裡的小帥,有時候力氣跟不上了,懷裡的小帥就會緩緩掉落一點點。
“當然累,現在簡直是咬着牙根死撐着。”
兩手空空的大男人沈潋終于有了幾分羞赧。
“我來抱吧。”
急忙去接活兒。
向希沒客氣,她的的确确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沈潋沒抱過小孩,接過去時慌手慌腳的,雙手不知道往哪裡放。
向希讓他放輕松,教他訣竅。
“這隻手托住脖子,這隻手托住屁股。”
沈潋還是做不好,她拉過他的手帶着他擺放位置,結果這人還是跟機械人一般僵硬。
“你怎麼這麼笨。”
向希笑罵道。
沈潋低低地也笑了兩聲。
“還是你有本事。”
向希要調整他的抱姿,離得他很近,哪怕這人留了很多汗,身上也飄着幹淨清新的皂角香。
知道了向希的身世,沈潋現在的每一份打量都帶着探究意味。
比如她的衣領有兩根小線條,看來穿來很久,她的手腕很細,露處羽絨服的那一節腕骨清晰可見。
她是不是什麼衣食困難,怎麼這麼瘦。
沈潋還是在心裡冒出了些憐憫的酸楚。
“這裡的小朋友多,都喜歡抱抱,抱着抱着就會了。”
向希回答道。
小帥在他們到反複折騰中有了幾分清醒的意識,不需要沈潋自己找姿勢,他扭着身子自己找了個最舒服的方式趴在他肩,沈潋能感受到他臉頰上那兩坨面團的柔軟。
“其實我問的是一個人生活累不累。”
他又細細地一字字問道。
向希沒想到他是這個問題,愣了一會兒。
她輕輕搖搖頭。
“習慣了。”
若說累,最累的其實是向彩還沒走的最後幾個月,醫院學校家裡三頭跑,身體累,心也累。
無論如何也擺脫的不了的結局最讓人絕望。
想起父母不會讓向希憂傷,但向彩絕對能讓她難受很久,向希不希望沈潋繼續這個話題,省得她今晚又失眠。
但下一秒,沈潋卻道:
“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厲害的人。”
“比沈玉還厲害。”
不說安慰的話一是不會說,二是沒想過要說,因為他從未在向希身上感受到脆弱與無助。
“他們說你和沈玉一樣,我覺得不,你比沈玉厲害一百倍,一萬倍。沈玉有現在的成績依托的是我家的支持,你一個人生活到現在,成績好,人也寬宏大量,你太牛了!”
向希第一次在這個話題上得到如此直接直白的誇贊,愣神了許久。
微風掃過沈潋的搖曳的發絲,還有他誇贊向希時臉上因崇拜而顯出的激動紅暈。
細長的瑞鳳眼翹着兩扇潋滟的長睫,向希見到他眼裡的星星又亮了。
“謝謝誇贊。”
圓圓的明月随着他們一路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