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有《綠柳劍》柔勁綿意在前，歸功于謝珂身法奇佳，他一舉一動之間，莫說行雲流水，甚至多出幾分宮中劍曲落地，劍舞而生的雅韻。

黎風烨哪懂什麼一舞劍器動四方，靜靜看着，目光全被謝珂奪走，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與此同時，謝珂收劍回身，負手而立。

十三引劍如琴曲，行至第四引時初窺門徑，直到第十三引曲終，方是聲如裂帛，錯金斷玉。

眼前謝珂劍招由柔至剛，最後一劈寒意凜冽，分明是十三引終式！

黎風烨既驚又喜，高聲道：“阿珂！你、你！你竟完全掌握了《玉蘭十三引》！”

“不錯。”謝珂含笑以對。

黎風烨走近謝珂，心急火燎，“你怎麼……你瞞着他人便也罷了，怎麼還瞞着我！”

他話音剛落，十三引餘勁掃蕩小院，水落樹搖，有紅楓如雨飄下，遮住他眼前近在咫尺的謝珂面容。

卻見謝珂伸手接住幾片楓葉，捧上前，笑道：“我想給師兄一個驚喜。”

滿嘴胡話。黎風烨哼了一聲，看謝珂身上白衣不染，又看楓紅似火。鬼使神差的，他緩緩開口：“總覺得眼下不該是秋天，不該落楓葉。”

“哦？”

黎風烨眉毛一跳，道：“你——你這一身模樣，合該滿樹梨白相襯。這楓葉不好。”

謝珂輕呼一口氣，吹開掌中楓葉。

紅楓打着旋飛到黎風烨眼前，黎風烨揮手拍走它們，便聽謝珂開口：“可師兄就名為‘楓葉’，我卻覺得沒什麼不好。”

楓葉飄下，眼前謝珂的臉龐又一次變得清晰。他靜靜地看着謝珂眉眼，看着謝珂因輕笑微顫的雙唇，忽地，心頭一跳。

好奇怪。黎風烨晃晃腦袋，張了張嘴，千言萬語繞在心頭，最終卻說：“可惜院子裡沒梨樹。前些年我新栽了一株銀杏，幾年過去，如今還是那麼小小一棵。”

謝珂放下手，笑問：“是麼？我怎麼沒瞧見過？”

“哼。真不知道你心思都放到哪兒去了。”奇怪的感覺尚在心尖，黎風烨數落謝珂一句，又說，“下回我帶你看看，就在你屋子附近。”

謝珂點頭。

見狀，黎風烨别開眼，望向空空如也的劍鞘，道：“說正事，阿珂，你再舞一遍《玉蘭十三引》，我幫你瞧瞧，有沒有哪處錯漏。”

謝珂應聲：“好。”

霎那間，謝珂白衣舞劍。

他十三歲年紀，仍是少年模樣，身量僅僅與當年十一歲的黎風烨不相上下，甚至還矮些。即便如此，黎風烨沉默旁觀，依然覺得再過三年，等謝珂到了他的年紀，等謝珂年滿十八，而後二十及冠，這一身白衣，一手好劍，必當是風流滿天下，無人可出其右……這樣的人，絕不會留在西北镖局度過一生。

既如此，他又怎麼會一直待在鳴春山莊，當他的師弟？

黎風烨想着，看着，心中隐有愁緒，終究雀躍更多。

真好。他轉念一想，真好，倘若無論西北還是鳴春山莊都留不住謝珂，他正好與他的師弟并肩同行，策馬江湖，快意人間，便與他們身在朔雪時如出一轍。

劍停無聲，兩人再攀屋檐，磚瓦之上，黎風烨側身望向謝珂。

無話間，黎風烨擡頭一瞧，原來雨早已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