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風烨郁悶了整整兩日。
他将三顆飛蝗石與雀令一并還給了連長洲,又把僞造《九連環》殘頁的假秘籍付之一炬,變着手法傳出真僞消息。
好友漸愈,兩道難題得解,分明該是如釋負重的時刻,一個接一個嶄新的謎團卻浮上水面,擾得他心緒難平。
非但如此,自從衆人商定路線,打點行裝,直至此刻萬事俱備,啟程在即,黎風烨瞧着笑意不改的謝明青,始終郁悶不消。
無論他怎麼問謝明青那一夜說出的“黎師兄”三字,謝明青都不再開口,他窮追不舍,竟顯得頗為煩人。
雖說謝明青未曾趕他走,黎風烨自己卻覺得他的死纏爛打令人厭煩——他黎風烨來去自由,曾幾何時為一人一事憂心至此?
幸好黎當歸得知黎風烨回山,臨時出關,與祝雲聽一同喚他相見,及時解圍。
黎風烨甫地走進沉香廳,便看黎當歸與祝雲聽各居高位。
他們面前擺放兩台劍架,皆奉長劍。
黎當歸與離山前并無不同,黎風烨問了幾句便放下心,随之打量起兵器架上長兵,其中一者鞘綠劍薄,自然是修複後的青劍。
待他試了兩手長劍,立馬取下闊刀,放進桌案上的刀匣之中。
刀匣通體灰黑,銀邊點綴,做工精妙,内有機括,不僅容得下闊刀,機關變化之後,甚至能多放兩把長兵。長劍刃薄輕巧,綽綽有餘。
照祝雲聽所言,黎風烨将刀匣背在身後,不覺沉重,甚至與平常攜刀佩劍無異,全然不影響拳腳施為。
此等機括之法中原武林少見,他愛不釋手,滿臉驚訝。一旁的祝雲聽瞧得清楚,漸生笑意,道:“許久不曾琢磨機括一術,風烨,觀你模樣,可還趁手?”
“當然!”黎風烨連連應聲。
再依祝雲聽叙述,黎風烨并兩指一叩匣頂,闊刀刀柄立馬彈出,寬長的刀匣變得像把刀鞘似的。而長劍置于最裡,尚需匣底機關運轉,方能拔出。
黎風烨又玩了兩回,喜道:“娘,你怎的這般厲害!連機關術你都略通一二,不知師從何方?”
卻是黎當歸接話:“這可是聽兒當年千辛萬苦偷師得來,自然厲害。”
祝雲聽瞥了黎當歸一眼,無奈搖頭,随即向黎風烨解釋:“什麼偷師,實在難聽。不過常見唐門弓弩箭匣奇巧,仿制一回。”
聽得“唐門”二字,黎風烨問了問那神秘紫衣少年與彬爺身份。可惜祝黎夫妻早不涉足江湖,雖說他們兵器的确像唐門制品,亦不知其詳細名姓,黎風烨隻能暫且擱置此事。
說話間,祝雲聽來到黎風烨身後,探了探刀匣,“此番做得匆忙,風烨,過些時日,娘為你造個更厲害的寶貝。那家夥幾乎能夠當作兵器使用,往後你若回莊,去地下劍爐一趟,一瞧便知。”
她語氣稍帶遺憾,一旁的黎當歸卻笑了笑:“刀匣當盾倒是極好。九天玄鐵作底,聽兒為了把它造得更輕巧些,可是費了好大功夫,下了血本。”
他望着黎風烨,又說:“好了,風烨,此程或許兇險,雖有利器防身,仍需多多保重。”
黎風烨應下之後,并未離去,反倒問起黎當歸:“爹,你可知阿珂真氣一事?”
“聽兒已然告訴我了。”黎當歸颔首,“當年小珂說他家中自有解法,豈料天地風雲變化,他這一身真氣留存至今。”
黎風烨沉吟道:“我知爹娘亦無解法,孩兒有一話冒昧,但不得不說。”
他忽然半跪在地,鄭重一拜,“爹,娘,若阿珂修習《鳴春心法》,能否緩解這真氣紊亂?”
祝雲聽直接将他扶起,而黎當歸開口,徐徐道:“《鳴春心法》講究四時流轉,天理恒常,的确是融貫百家的溫順之法,最宜調息。不過小珂經脈在此,我不确定他是否能夠承受——”
祝雲聽打斷:“假使《鳴春心法》抵消他體内原生真氣,拓經擴脈,猶如新生,或可一試。”
她話鋒一轉,道:“隻是此事希望微乎其微,除非他自廢武功,從頭再來,方可涅槃重生,永絕後患。”
微乎其微,那就是有可能,有可能,便不至于絕路。黎風烨思索片刻,再問:“這般說來,即便心法無用,我亦能傳授阿珂此法?”
二人默許。
來不及欣喜,祝雲聽出聲:“然而他年至二十五,早非習武年紀,眼下看來,他亦無心思浸淫武道。非純粹之心,不可領悟鳴春心法,我恐怕小珂難以參透此法。”
“來日方長,慢慢總有轉機,哪能定論?”黎風烨辯駁。
見他決心傳授《鳴春心法》,祝雲聽無奈,“傻兒子,你便不怕心法倒行逆施,教他走火入魔?”
“娘,我如今也是武功一流,怎麼會目睹他至此地步!”黎風烨據理力争,“況且您與爹不也是情投意合之後,并創此門絕學?年紀算什麼問題。”
“胡鬧。”祝雲聽搖頭,“我三歲習武,十六歲悟得《玉蘭十三引》,而小黎自幼從醫,十來歲時早已不知行刀抵禦多少野獸,遑論苗地部族相争,多有死鬥,怎可相提并論?”
黎當歸失笑接話:“聽兒,我倒覺得我們兒子說得不錯。但,風烨,你應當記得《鳴春心法》與《鳴春劍》相輔相成,兩者缺一不可。”
“當然。爹,你是說我亦可以傳授阿珂《鳴春劍》?”黎風烨問。
祝黎夫妻陷入沉默,而後對視,皆是無奈一笑。
黎當歸扶額,“聽兒,你來說吧。”
祝雲聽看向黎風烨,随即開口:“風烨,當年我們先傳你心法,後授你劍法,事實上,卻是先有劍招,後生心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