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廳外,黎風烨正打算一尋謝明青,卻遠遠瞧見某道熟悉的身影蹲在橋上。
那人腳邊一筐重物,雙手鬼鬼祟祟地扒着藤筐挑揀,也不知在做什麼。
黎風烨心底暗笑,兩三步躍到橋頭,朗聲一喊:“祝雲昭!”
見黎風烨走近,祝雲昭索性大咧咧坐在橋上,揚起下巴問:“瘋子,馬上啟程了,還在閑晃?”
“不着急。師姐,你看什麼呢?”黎風烨放下刀匣,來到祝雲昭身旁,望了眼她手裡一本藍封小書,又看向整筐的書卷,“莊裡如今沒幾名弟子,這些書運來何用?”
祝雲昭随手将小書扔進藤筐,不答反問:“莊主新鍛的刀匣?”
黎風烨點頭。祝雲昭不問自取,伸手拿來刀匣,盤腿端詳,“機括之術。啧啧,我果然還是比不及莊主一根手指。”
任她擺弄刀匣,黎風烨心頭一動,總覺得書生這呆子的答案不夠靠譜,不如聽聽大師姐怎麼說?
于是他張嘴便問:“師姐,你說,什麼是情,什麼是愛?”
祝雲昭眼皮都沒擡一下,“情就是兒女情長,愛就是男歡女愛呗。”
“……”黎風烨思索,“那怎麼樣才會想與他人兒女情長,男歡女愛?”
祝雲昭丢開闊刀,琢磨起如何拔出長劍,随口道:“瘋子,你今年是八歲,還是二十八歲?”
黎風烨知她奚落自己,回嘴:“師姐你每日不是對着銀兩便是刀劍,我看你也不懂。”
祝雲昭終于擡頭,不屑地撇了撇嘴,轉身扒拉兩下藤筐,找出一本泛黃的舊書,丢給黎風烨。
“你自己看。”
黎風烨接了個穩當,又聽祝雲昭說:“你若遇見一人,想與此人行些書上之事,那就是情,那便是愛了。”
“這麼神奇?”黎風烨詫異,連忙翻開舊書。
哪知他随手一翻,尚未看清一行行大字内容,映入眼簾的便是幾張不堪入目的圖畫。
黎風烨立馬合上書頁,轉頭自開頭讀起。然而當他掀開封皮,瞧了眼扉頁上身軀交.疊的小畫,便害臊不已,重重甩手一拍,喝道:“祝雲昭你哪兒來的這些書!”
“你得問問連長洲啊。”祝雲昭說得漫不經心。
連長洲這家夥看着正經,私底下居然嗜好此等淫.書!黎風烨更惱:“書生他竟然如此!”
“等等,别亂想啊。”祝雲昭摸出長劍,瞥向黎風烨,“你們倆小時候那會,連家總送東西到山腳,我不好意思看莊主與師爹來回奔波,索性接了這趟活,趕車上山下山,回回沉得把我累個半死。”
“瘋子,你是不知道,我第一回便遇上連家送書,當時我搬下來一大箱書,活像耗子進了糧倉。”
黎風烨不敢再看那冊春.宮,随手将它反攤腿間,問:“我怎麼不知道你喜歡讀書?”
“少打岔!”祝雲昭提起青劍指向黎風烨,“頭一次見到那般多的珍貴書卷,我好奇得緊,便翻了翻。這一翻,就發現好些不适合那個年紀的書生。喏,就像你手裡這本。”
她劍尖比向黎風烨掌下的舊書,黎風烨無語:“師姐,你快把劍放回去。這是阿珂的劍,别瞎用。”
“行行行,有了師弟便忘了師姐,你們男人就是胳膊肘往外拐。”祝雲昭收起青劍,“既然它們不适合書生讀,姐姐我隻好把它們抽出來咯。”
“這藤筐裡都是那些年留下來的家夥,後來問了書生,他也不要,我怕發黴,這不趁日頭正好,拿出來曬曬?”
黎風烨瞧了眼封皮無字的舊書,嘟囔道:“當時我們年紀那般小,連叔怎麼能送這些冊子過來?”
祝雲昭一笑,“恐怕他自己也不曉得混了這玩意吧?還有好些話本志異,寫得可真是活色生香,引人入勝!總歸幹着這些累活,往郭伯那兒送去之前,我便挑出有興趣的,一概拿來看了。待我讀完,再偷偷塞回去。”
她眉飛色舞,格外神氣,黎風烨不由得感歎:“大師姐,不愧是你,佩服,佩服。”
“佩服就好。”祝雲昭一拂袖,阖上刀匣,推向黎風烨。
黎風烨接過,思及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圖畫,又說:“但大師姐你肯定沒對别人動過心!”
“難道你動過心?”祝雲昭反問。
“我不知道。”
祝雲昭眼神奇怪,黎風烨解釋:“師姐,我就是不知道啊,才來問你。”他舉起舊書,“結果你看看,祝雲昭,你給我塞的什麼東西?”
祝雲昭不滿:“誰讓你不直說?”
她撞了下黎風烨肩頭,好奇道:“瘋子,自從那日領着謝公子回來,你就是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快和我說說,你都遇見什麼事了?”
黎風烨懷疑地盯了會祝雲昭,最終開口:“也沒什麼。隻不過我遇見一個人,他——他一句話就能讓我既哭又笑,一時生氣一時歡喜。他總是讓我郁悶,讓我憂心,讓我看不透他,卻又很好奇他,很想明白他心思。”
“我……這人擺在我面前,惹我惱我,我本該厭煩他或離開他,可我隻覺得舍不得,舍不得他走,舍不得他受傷。不,是我很怕他走,怕他受傷。”